第55章

  眉头一皱又松开,他正要转身看向别处,却在移动火光时发现了不对,猛地将头转回来,差点撞上了裴霁。
  裴霁忍不住低声骂道:“你什么毛病?”
  应如是却顾不上他,将火折子凑近瓶口上方的墙壁,此间屋顶破漏,多年来日晒雨淋,墙上霉斑遍布,当年溅射上去的血迹自然是看不见了,但有一道痕迹留存至今,即是凶手的刀痕。
  那一刀将赵家老爷和他身后的大花瓶拦腰斩断,足见刀势刚猛、劲风凌锐,而花瓶位于墙角,即是两面墙壁之间,刀风去势未绝,自当留痕在上,可应如是秉烛照看,只在右侧那面墙上找到了半截刀痕,另一半却在转角处消失了。
  “怎么会只有一半?”裴霁也注意到这处异常,他皱起眉,手指沿着刀痕走势描过去,“从右向左、由放转收,凶手确实是从这边出刀的,从瓶身断口来看,他没有中途收刀,除非……”
  应如是当即会意,左手疾出,柔云般的袖子重重击在墙上,发出了沉闷回声。
  左侧这一面墙果真是空心的。他略一思索,双手抱住只剩半截的瓶身,果然拔之不动,再试着一转,伴随着阵阵灰尘落下,靠近角落的那块墙壁缓缓向里翻转,赫然是一扇小门。
  裴霁一手按住刀柄,与应如是对视了一眼,先一步踏入其中。
  门后是一间狭窄的密室,两个大男人钻进去后竟无多少空余,地上放着两只箱子,没水没吃食没气孔,想来是藏匿财物的地方。
  “我就说那姓赵的为何会死在大花瓶前,原来如此啊。”裴霁嗤笑一声,弯腰去开脚边那只箱子,“死到临头还想着——”
  箱子刚一打开,他脸色骤变,猛地向旁边避去,待应如是发现不对,只见得寒光一闪,五根铁针几乎是擦着裴霁耳鬓钉在了墙上!
  密室里骤然一静,直到裴霁一掌拍上墙壁,将铁针悉数震落,再看向箱子内部,除了发射暗器的机括,别无他物。
  他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的!”
  “不是徐康。”应如是曾与裴霁共事,深知他心性多疑,这下险遭暗算,第一个被怀疑的必是先来此地探查的徐康。
  “知道我们会来这里的人寥寥无几,若不是他,那还能是谁?”
  “从落灰痕迹来看,徐康连这个密室都没发现。”应如是掏出手帕,捡起铁针仔细看了看,又将箱子翻过来,“针上有锈迹,机括内还有两根铁针被卡住了,恐怕是多年前设下的机关,并非冲着你来的。”
  裴霁一怔,再去开另一只箱子,里面设有一模一样的机括,却无暗器射出,分明是已经触发过了。
  应如是见状也是一惊,两人借着微弱火光将密室内部搜查了一番,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另外六根铁针,它们几乎被灰尘覆盖,针体生锈更加厉害,以此粗略估算,至少是在几年前散落于地的。
  一瞬间,应如是心念飞转,喃喃自语般道:“赵家人只在此住了不到半年,这间密室应为姜家人所建造,用以收藏珍贵物件,后来被赵家老爷发现……”
  裴霁之前的猜想没错,那晚赵家老爷发现大祸临头,顾不上家眷,只想带着重要的财物逃走,可那凶手的动作太快,他前脚把密室打开,后脚就没了性命。
  想到外面那只瓶子和墙上的半截刀痕,应如是一字一顿地道:“如此一来,凶手也发现了这个密室。”
  裴霁虽然恼怒,但理智尚在,摇头道:“姜、赵两家都不是武林中人,他们不会在藏宝箱里设置这种机关,一个不好就先要了自己的命。”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应如是看着那几根铁针上的陈年血锈,“机关是凶手拿走财物后故意留下的,用以暗算在那之后找到这里的某个人。”
  两口箱子各有一道机括,当中藏了七根铁针,现场却少了一根,说明得手了。
  “还有谁会知道这地方有密室?”话刚出口,裴霁便想到了什么,“姜家那个失踪的小姐,姜瑗?”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姜瑗更有可能是将凶手引来的那个人。
  “她不会武功,凶手要杀她易如反掌,不必使用这等伎俩。”应如是的语气沉了下来,“别忘了我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第四十六章
  正是为了调查玉佩主人的身份,他们才找上了景州姜氏,又因为姜、赵两家的恩怨,决定夜探这间荒宅,再通过花瓶断口和墙上刀痕的线索找出密室,从而险些被箱中机关所伤。
  “你是说……当年那个跟我一样在此遭到暗算的人,也想找到鬼面人?”
  应如是道:“准确来说,是为了寻找白虎玉佩的主人。”
  对方早他们几年找到这里,触发机关后下落不明,其身死则罢,要是还活着,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火折子的光越来越弱,应如是的大半张脸都被笼罩在黑暗里,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姜瑗这个人,你怎么看?”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姜瑗没上那辆马车,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临时改变主意,二是出了变故以至无法动身。想到姜家人的性子,应如是认为后者可能性更大。
  裴霁不解其意,直言道:“玉匠世家的小姐,性子有些烈,但在家破人亡前被照顾得很好,很少接触外人,也没出过院门。”
  应如是颔首,却又提起了另一件事:“不刻虎纹是姜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可那块白虎玉佩确实出自姜家人之手,再加上玉成年份,应为姜家先祖与人有诺,要让这块玉佩成为绝无仅有之物。”
  玉匠凭手艺和名气吃饭,没道理跟钱过不去,对方能让姜家先祖许下这样的承诺,不仅要出得起大价钱,还得欠下人情。
  裴霁登时会意,接话道:“以凶手的武功,就算是在道上接活的,那时的姜瑗也出不起价钱,对方很可能是主动找上她的!”
  姜家守了百年承诺,持有白虎玉佩的那方倘若香火未断,也该记得这个人情,只是百十年过去,他们的后人未必长留景州,故而姜珩受难时未能及时得到援手,之后赵家人侵占姜氏祖宅,对方又回来了,乍见门庭易主,岂能不探明究竟?
  “赵家人被杀是在姜瑗失踪半年后,凶手若是当时就找到了她,没道理多等这段时日,所以姜瑗失踪一事另有蹊跷。”应如是环顾这间破败不堪的屋子,“我如果没记错,这里的鬼哭之说早在赵家人搬进来时就有了。”
  世上未必真有鬼神,人却很难忍得住哭声,尤其那时的官府自顾不暇,各家各扫门前雪,即便有所发现,也不会多生事端,如此一来,便是大活人也成了鬼。
  裴霁心头一凛,道:“凶手或许也听说了鬼哭传言,曾如我们一样潜入这里,意外发现了姜瑗,从她口中得知了真相,遂动杀心!”
  火光终于熄灭了。
  两人从密室里出来,裴霁将机关复位,抱怨道:“来这一趟,吃了一嘴的灰,非但没有解开谜团,情况还越来越复杂。”
  “至少这证明了我们的方向没错。”应如是掸去身上的灰尘,“姜家如何败落、赵家因何灭门,眼下都有了答案,线索得以回归白虎玉佩本身,不算好事么?”
  裴霁嫌恶地把外衫脱了,回道:“你说得轻巧!就算那杀死赵家人的凶手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也不知其是男是女、姓甚名谁,这要怎么找?”
  “单以刀劲来看,凶手的年龄不会太小,案发距今十多年,往少说也有四十多岁了。”应如是沉吟了片刻,忽地看向裴霁,“此人分明是替姜氏复仇,却没有留下名姓印记,甚至将凶案推到流寇头上,又在密室里留下机关暗算后来人,可见是个爱惜名声、心思缜密之辈,在景州这个地方,你首先想到了谁?”
  裴霁却没有吭声。
  早在抵达景州之前,他跟应如是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目标,而今夜探荒宅,莫不对其怀疑更甚,只是此地情况与乐州不同,对方的身份也非比寻常,碍于不知僧的暗示,手里没有确凿证据,便不能轻举妄动。
  应如是见他不开口,转念也想到了顾虑何在,奈何时过境迁,只得叹气。
  “姜、赵两家的恩怨算是明了,要想继续追查白虎玉佩的主人,绕不开凶手的身份。”思量一阵后,应如是道,“我们必须找到姜瑗。”
  裴霁正在心烦,没好气地道:“上哪儿找?十多年了,姜家的老仆找不到她,徐康也发动人手四处打听过了,连个影儿都没有!”
  却听应如是道:“活人找不到,死人呢?”
  裴霁顿时愣住,下意识地回道:“你刚才不是说她被那凶手解救——”
  话没说完,他陡然反应了过来,双眸倏地一亮。
  赵家人身死之夜,即是姜瑗逃出生天之时,可那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仅凭荒宅里遗留不多的线索,他们无法推测出当年的姜瑗究竟遭遇过什么,总归不会好受,本就是弱质女子,性子再烈也弥补不了身体亏损,眼下看来,姜瑗亲见大仇得报后并没有着手重振家业,很可能是有心无力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