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鬼神 第47节

  接下来的几天,何府又恢复了平静。
  那棵大槐树抽了新枝发了芽,满树郁郁葱葱的。
  只是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之前被阿巳关在王府里的时候,什么和尚,什么何忧与他的夫人,统统都成了没有灵魂的存在。
  几日前戚雪还觉得府中的女使乖巧可爱,现在再看这满府上下进进出出的这些杂役女使,便觉得也都不过是阿巳的障眼法所幻化罢了,甚至根本不能称作是人。
  这短短三两日的变故实在太大,戚雪连床都不想下,只呆呆躺在那整日出神。
  按照那个男人的意思,她之前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闻香镇,也不过就是阿巳蛇蜕幻化的场景,身处这种处心积虑的大阴谋之中,霎时间便觉得好像去哪里都一样了。
  不多时阿巳进来了,端着一碗飘着油花的牛肉面,坐在床边,献宝似的递上来:“尝尝看,我刚学会,这肉我卤了半日呢。”
  第61章
  争吵
  ◎“原谅我一次。”◎
  戚雪面无表情盯着他,盯了半晌也不见他有心虚的模样,心道这男人当真演技精湛至此,时时刻刻都能演得这般逼真。
  他就这样站在高墙之上,看她沦陷,看她为他死去活来,丑态百出。戚雪眼眶酸涩难受,但没有眼泪,只直勾勾盯着他,“有意思吗。”
  “什么有意思?”阿巳怔了怔,从戚雪眼里看到了冷漠。
  戚雪没再说话,也并不认为这般心计之人能凭言语唤醒良知,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枉费口舌。
  戚雪偏过头不想再看他,又被阿巳掰了回来,“你不能这样。”他嗓音带着委屈,紧紧抱住她的腰,将自己埋在她身前,“我知道错了,不该想那种办法,我保证,以后再不会骗你了,好不好。”
  “阿雪……”他撒娇时候有些孩子气,这样一张脸,目光清澈又忐忑着仰视戚雪,像只被欺负了的小狗,“原谅我一次。”
  戚雪看着他的样子,很多话在心中是无法说出口来的,这样的阴谋之下,甚至连大吵一架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还剩下最后一点精元没有到手,他也不至于这样低声下气央求。
  戚雪闭了闭眼,淡声道:“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
  阿巳的身子一僵,半晌后从她身上慢慢起来,“那你把面吃了,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出去。”戚雪只闭眼重复这两个字。
  戚雪能听见阿巳的呼吸声,知道他没有走,甚至还在用力盯着她。
  烦躁的情绪爬上心头之时,正好听见他说:“我没想故意欺骗你……”
  “出去!”戚雪猛地睁眼,难以压制起伏的呼吸。
  阿巳显然没想到会被戚雪这般疾言厉色的对待,怔了片刻,才面色难看的走了。
  刚才那片刻好似抽光了戚雪全部的力气,她重新倒回床上,捏着酸涩的鼻梁,克制住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说不委屈是假的,天下任凭哪个姑娘,也受不了这般痴心错付,曾经动过的每一傻个念头,现在都成了凌迟的刀子。
  即便身在局中暂时无法反抗,她也要跟他永远划清界限。
  傍晚时分,天边的云霞火烧一样,层层颜色浓淡相宜,构成了一幅相当美丽的画卷。
  戚雪在床上躺了这几日浑身难受,盯着天边半晌,浑浑噩噩出门去找酒喝。
  斜阳将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拉长了几倍,戚雪一人闷酒喝得正是迷离,前头一个同样微醺的公子经过,被美色迷了眼,恍惚间惊为天人,直愣愣盯着她看。
  戚雪半倚着桌面,见那人越凑越近,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艳,“姑娘、姑娘可曾婚配啊?”
  若是放在从前,见着这么个不认识的醉鬼前来调戏,戚雪必酒醒三分警惕三分,此刻陷在这梦中,觉得这些来来往往的压根就不能算人,只痴痴冲他一笑,并未搭理。
  这一笑,那醉汉更是被恍了眼,咽了咽喉咙,“姑、哎哟哟哟、”
  酒馆里的食客大半都受了惊,这醉汉的胳膊被阿巳拧着,他气得火冒三丈浑身都是要吃人的煞气,一脚将醉汉蹬出去,顺势压垮了桌椅,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如此大的动静下来,店里的人也都跑光了,戚雪也没想到他对个不相干的人下手这么重,醉意都被惊醒了:“你有病吗?”
  待到周遭乱哄哄的声音散去,阿巳黑着一张脸站在她面前,“再有人这么对你笑,我看见一个打死一个。”
  戚雪听着就觉得好笑,散漫着重新坐回去,“不都是你变出来的,哪有人。”
  阿巳的脸色更难看了,喉咙再三滚动,最后蹲在她面前寻求和解:“要怎么做,你能原谅我,什么事情都可以。”
  戚雪直接扬起两只手:“解开。”
  她原本也就没指望他能答应,即便答应也不过就是再一次的障眼法,然后阿巳意料之中地摇头:“你那把剑的煞气不加限制极有可能失控。”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么?扯什么理由,我乐意死。”戚雪懒散一笑,专挑难听的话说,“你不放我出去,也行,那别在我跟前晃悠,一辈子眼不见心不烦,我也能过得自在。”
  阿巳瞪着她:“你做梦。”
  “你看,话说的好听有什么用,真说了你又办不到。”戚雪哈哈一笑,“你也不需要我原谅,你原本就没打算问我意见,为了达到目的坑蒙拐骗一通,什么损招都能想出来。”
  “坑蒙拐骗?”阿巳气上心来哗的一下站起身。
  “难道不是?冤枉你了?”戚雪跟着一起跳起来。
  二人就这么针锋相对死死盯着对方,恨不得能将那双眼睛烧出一个洞来,好爬进去看看里头究竟长了一颗怎样的心。
  男人的胸膛起伏着,阿巳来回转了两圈强压怒火,又再大步绕回来:“若非有千年梦兜着,你身上发生的这些所有种种那就都是事实!”
  “没有发生的事情你凭什么说那是事实?而且我为什么会被这种宿命缠身?归根结底还不都是因为你?若是没有碰到你我会有今天?你造的孽本来就该你来收拾烂摊子,被你缠上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生生世世横死,我还要感激你不成!”
  阿巳被这张嘴气得想杀人,“你再说一遍?”
  “收起你这副受伤的表情,很虚伪。”戚雪眼睛睁得大大的,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阿巳一边被她的口无遮拦恨得牙痒,一边又被这眼泪浇熄了怒火最盛的气焰,最后他狠狠盯着她,阴鸷道:“解开千年梦,把妖元给你,是不是你就能高兴了。”
  “我没这么说。”戚雪心下一空,下意识否认。
  阿巳的胸膛仍然起伏着,事到如今也不知死局何解,同时也想不明白,为何戚雪的反应会如此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是我的错。”他难受极了,“我以为只要先想办法让你爱上我,只要我们相爱了,即便有一天你发现了我有所隐瞒,也会宽宥一二。是我理所当然,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阿雪。”
  戚雪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牙关在颤抖。
  这是阿巳第一次这样向她低头认错。
  戚雪知道他原本的预期才是正确的,如果她没有率先知道那般丑陋的真相,知道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不过只是为了她的精元。她真的会心软。
  想哭的情绪抵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戚雪抹了把眼角,盯着他:“我不接受。”
  第62章
  一封家书
  ◎唯一的条件◎
  时间仿佛被推入了静止之中。
  良久之后,阿巳突然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到底还是没能捂热你。尽管机关算尽,戚雪,你也只是看似情动,实则心底仍然凉薄清醒。”
  这话瞬间便踩中了戚雪紧绷的神经,“我薄情?这话由你说出来,我觉得可笑之极。”
  戚雪太阳穴跳得厉害,有些话无法说穿,过多的情绪积压在心脏里,堵得难受。
  这也就导致了他们的争吵始终无法真正找到问题的核心点,再多争执也都只是枉费情绪,徒添烦闷罢了。
  这日之后,戚雪与阿巳陷入了微妙的僵局之中。
  平静了数日后的某一天,他忽然递给她一封家书。
  信封上的字迹戚雪一眼便认出,是出自她大哥的。
  “这什么意思?”戚雪警惕看着他,一边将书信快速拆了,一目十行扫下来。
  这是一封求救信,说是父子二人走商回到闻香镇,恰逢春旱,便被镇中百姓围困,说他们戚氏酒庄乃妖邪化身,连累了整个镇子,要将他们献祭给山神以平息怒火。
  “你、这信你哪来的?”不管怎么说,父亲与兄长都是相伴她长大二十余载,手足亲情不是一句虚幻梦境能抹掉的,戚雪自然万分焦心。
  阿巳盯着她道:“每一世我都会在你家附近布下结界,知道他们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之人,你父兄的近况,我一直都有关注。”
  戚雪一声冷哼:“关注?是真的这么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阿巳脸色陡然一变,虽然他没说出口,但从那呆滞僵硬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十分意外自己在戚雪心中是如此无所不用其极之人。
  戚雪先是觉得解气,报复的快感爬上心头,但很快就见他转变成更为深沉的眼神。
  她在这种眼神之下回忆起那个男人的叮嘱,不要被阿巳发现已经知道了真相,否则他可能会采取更加极端的措施。
  戚雪垂眸避开阿巳的眼神,将信展了展,“父兄养育我一场,我必会尽所能相救,你将信给我,便是要谈条件的吧。说吧,你要我怎样。”
  这句话说出去,戚雪有些神伤,感觉自己好像在等待着某种宣判的结果。
  如果他说,要将剩下的精元给他,她也只能照办。
  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也是现在这种局面下最有效的办法。
  以阿巳的精明,他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是由此给他们中间这段孽缘的纠缠,划上一个可悲的结局。
  他慢慢走到戚雪面前来,高大的身子带来了相对应的压迫感,戚雪看着这张沉寂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揭开过他真正的喜怒哀乐,他藏在面纱之下,从头到尾向她展现的不过都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罢了。
  “我们要个孩子吧,阿雪。”
  这几个字轻轻落在心脏上,远没有预期中那般撕裂开来的疼痛,反倒像羽毛一样,麻麻的,痒痒的。
  “你说什么?”戚雪有些愣神,眼珠不自觉转了转。
  她看见阿巳的目光十分坚决,这让戚雪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我说,为我孕育一个孩子,这是我唯一的条件。”阿巳的声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他在试图用这种方式,切断戚雪的退路。
  但戚雪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压迫。
  “为什么?”一股隐秘到连自己都说不清来源的雀跃爬上心头,戚雪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问,“你不是还缺精元才能痊愈吗,为什么不趁这个时候要。”
  “这个条件没得商量。”阿巳一字一顿,不容抗拒地,死死盯着她,“答应吗。”
  入夜之后的晚风带着些暖意,雪山脚下的戎陵城,竟也有回春一般的征兆。
  戚雪被阿巳带到了一处庭院之中,四下传来阵阵馥郁的奇香,流水淙淙,潮湿而温暖。她在何府待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过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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