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鬼神 第46节
阿巳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耐不过戚雪的眼神,松了手。
她再一次在戎陵城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上次是以为阿巳死了生无可恋,这次却是完全就迷失了此后的方向。
戚雪心知阿巳这种偏执成性的妖,不可能会有放手的一天,但经过这么一遭欺骗,她也很难再会有冰释前嫌的可能了。
所以这么多世的纠缠下来,最后竟还是要成怨偶。
戚雪找了家酒肆买醉,一直喝到了日薄西山的时辰。
夕阳的颜色从浓郁慢慢变淡,戚雪脸颊绯红,酒罐撑着下巴,喝得双目迷离烂醉,戌时前后,店小二擦着手犹豫上前好心道:“客官,不早了,喝多了伤身呐。”
她听得稀里糊涂,认真思考道:“不伤,做梦呢,都是假的,伤什么身。”
那小二见多了胡言乱语的醉鬼,也见怪不怪了,见劝不动,摇着头走了。
天色渐晚,戚雪醉眼惺忪时候,瞧见前头街头的夕阳余辉里,好像站了个人。
明明那条街上的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但那男子一袭白衣站在那,平白就能与所有人隔绝开来,说不清是天外谪仙,还是更像孤魂野鬼逗留世间。
戚雪呆呆看了几眼,觉得跟自己没关系,又再喝了几口酒,心里却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引得她一再的转头去看那人还在不在。
但每一眼,他都在那站着。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忽然出现,她好像认识这个男人,很*想过去跟他打声招呼。
戚雪慢悠悠站起身来,手中拎着一只酒坛子,脚步虚浮着,一步一晃往那边走过去。
黄昏的街头不时还能听见小贩的吆喝声,戚雪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喝醉了,怎么方才一直看着的人,等真的走到街头的时候,怎么也找不见影。
她揉了揉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反应慢半拍的蹲在墙角缝隙,街道的夹角去寻他。
找了一圈也没见人,戚雪心里觉得奇怪,醉酒间的思绪也并不清晰,挠着脑袋,短暂的忘记了被阿巳欺骗带来的烦闷,只一门心思想找到那个奇怪的人,“去哪了……”
随即一回头,她在街尾处又瞧见了那男人的背影。
这次他往方才戚雪在的那个酒馆里去了,甚至是就坐在她那一桌上。
戚雪茫然眨着眼,不明白这么长的距离他是如何这么眨眼功夫就过去了,但醉酒时候哪能细想许多,她晃悠悠又再跟过去,但就要走到跟前的时候,她眼前一花,也不知道是被个什么飞虫挡了视线,人就又没了。
桌上的酒壶还是歪歪倒倒的,都是被她刚才碰乱的,小二正准备上前来收拾,见她直愣愣站前面,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收:“客官,还要再坐会?”
戚雪歪着脑袋,指着无人的里屋问他:“刚才这里的人去哪了?”
那小二胆小,不成想这么好看的姑娘,喝醉了却是看起来却有些神叨叨,四周看了眼,不安道:“没人啊,小店都快打烊了。”
“不是,有个白衣服的男人,高高瘦瘦的,斯斯文文的。”戚雪认真睁着眼摇头,用手给他比划着高矮胖瘦。
小二接不上话来,也不敢再跟她讲话,灰溜溜跑了。
醉酒的戚雪百思不得其解,瘫坐在椅子上,挪动半天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心里那股想找人的冲动,就像猫抓似的刺挠。
就在这时,戚雪眯起眼,再次在街角的某处,看见了那个人。
他仍然站在街头墙脚下,戚雪觉得如果她再慢悠悠过去,肯定又会被他跑掉。
这次她懒散倒在椅子上,没有直接行动,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久到周围游走的行人百姓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最后才痴痴笑了笑,似是想到了办法,摸索着重新站起来,闭上了眼。
此刻本该因醉酒而迟钝的思绪却反而分外清明起来,灵台通透,戚雪第一次感觉到了之前那虚无缥缈的‘问路’,其实真的是有所谓‘感觉’存在的。
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牵引,一种方向,不过三五步的功夫,戚雪再睁开眼时,就已经成功站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抓到你啦!”她脸颊红扑扑的,与他隔着七八尺的距离,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长,这整条街上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戚雪这时候才发现,那些小贩走卒不知何时都消失了。
这一声嬉闹过后,戚雪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没明白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她有些迟钝地左右望了望,开始有些怀疑什么突然消失出现的男人,其实就是她喝醉酒睡着了在做梦。
戚雪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动作看起来有些呆傻,脸上传来了被触碰的感觉,很真实,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
确认了不是做梦,她重新看向眼前的男人。
样貌清秀,气度儒雅。方才大约是隔得远又吃醉了酒,才会将他误认成哪个故人,此刻靠近了再看,这分明是张陌生的脸。
可他脸上露出的表情却分毫不似初见,那双眼里饱含着克制的激动,一开口,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帝君,卑职来迟了。”
“卑职无能,真身无法躲过那条蛇的眼睛,只能以这种方式引您前来相见。”
这两个字的称呼实在太陌生了,一时间戚雪反应不过来他是在叫谁。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戚雪在这种炙热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适从。
“帝君,巳蛇狡猾,设计将您困于蛇蜕之中,您的三魂七魄蒙尘,是以才会失去记忆被暂时被蒙蔽。”
戚雪猛地回想起昨日梦中听到的那句话,阿巳对和尚说,‘你是我最后一张蜕’。
【作者有话说】
莫慌,不虐女主
第60章
变故
◎“如果我已经给他了呢。”◎
“你、”戚雪摇着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认错人了。”
她下意识想逃走,那男人动作却极快,戚雪甚至都没看清他怎么绕过来的,人就已经堵到了面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就这么利落笔挺跪了下去。
“欸你、这是作甚!”戚雪自是无法坦然受人家一跪,慌忙想躲,但他跪在地上调整方向,始终面向着她膝行去追:“帝君,时间紧迫,卑职知您现在不记得我便很难相信我说的话,但巳蛇能靠取巧封住您的记忆,却没那本事能封住您的神通,只要您守住精元……”
戚雪往前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发麻。
醉酒的后遗症仿佛这个时候突然显现出来,她的太阳穴肿胀发疼,本就混沌的思绪被这一记重锤,砸得体无完肤。
“你说,什么?”戚雪艰难发出声音。
戚雪知道,她本不该轻信一个陌生男人说的话,即便阿巳再如何蒙骗她,她该相信他的初衷不是为了蓄意伤害自己。
但就这么短短几句话,戚雪忽然觉得,原来她与阿巳之间的信任,如此不堪一击,连这一点点最基本的信念,都是她单方面臆想的。
戚雪曾无数次于睡梦中梦见一条浑身带火的赤色大蛇,阿巳的体热如火,他自己亲口提过的蛇蜕,还有他三番五次想要拿到的,所谓‘精元’。
这些种种都在证明着,这男人说的,是真的。
他见她停下,赶紧膝行追上来,目光坦荡揖手道:“帝君,卑职接下来说的话,您记在心里就好,切莫在那巳蛇面前表露出来,他太狡猾,若被察觉您已有了反抗意识,只怕会再行他法阻挠,届时咱们想要挣脱蛇蜕的难度便会大大增加。”
这些话听在戚雪耳朵里,都不及这个念头来得伤神:“你说他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要我的精元?”
“是,……也不是。”男人点头后又摇头:“巳蛇的目的是将您永远困在蛇蜕之中,但这世间无人能有本事彻底封印您的神通,即便您现在一无所知就像个普通凡人,一旦意识苏醒,您便能挣脱束缚成功归位。所以抽走您的精元藏起来,将其于**永远分隔存放,是最好的办法。”
“但您放心,您的身躯乃上古天生地养,亦非那厮可以轻易强行操控,只要您不愿意,任他千般手段都是徒劳。”
戚雪觉得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喉咙,吸不上气,也发不出声音来。
所以阿巳才会再三强调,要她心甘情愿给才行。
顿了良久,她才艰难干哑道:“如果我已经给了呢。”
“这么可能,”男人一惊,表情也跟着难看起来:“您确定吗?照理说精元挪位,稍有偏差都会遭到反噬,可能会导致您苏醒的,他那般谨慎的人不会轻易冒这风险,所以必会先将您的意识拖进一个特制的结界中麻痹。但还是那句话,您不愿意没人能强迫您做任何事,而且您的身躯和本能,也会提醒预判到危险的,所以光是这一步,巳蛇就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了。怎么他这一世竟成功了?”
戚雪的眼睛微微睁大。
所以才会有问心石阵的出现。
男人上下端量着戚雪,“您不用太过忧心,或许是因为您现在灵台尚且蒙尘,所以不知精元为何物才会有错觉,若真是已经给了出去,卑职也就不可能再见到您了。”
“这个巳蛇的蛇蜕,不知道数量还有多少,他每次失败,蜕都会破裂,然后再以新的补上,如此循环往复重新来过。但巳蛇狡猾多端,一次比一次懂得迎合伪装,现在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他一世一世试错之后,专门为您量身定制的骗局……”
男人还在继续说着,但戚雪呆怔的思绪根本接受不了这么大量的信息了,每个字听在耳朵里都只是声音罢了,忽近忽远着。
“所以,千年纠缠是假的?”戚雪皱起眉,问出这话的时候心脏有些抽痛,“他不爱我?”
男人说到一半的话被戚雪打断,这辈子也没想过会从自家帝君嘴里听见这种话。
他呆呆看着她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想起来捡自己知道的说:“这个……按照蛇蜕里的时间来算的话,约莫是差不多一千多年了。”
戚雪站在那怅然若失,男人有些着急,正想接着开口,忽地感应到了什么,眼珠迅速转了几下:“不好,帝君,他来了。您能找到我一次便有第二次,切记切记,不可叫巳蛇察觉端倪,否则不堪设想。”
她迟钝的思绪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周围的场景一阵涌动,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在摇晃她的肩膀。
很快,戚雪便从小酒馆的桌上醒过来了。
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她睡眼惺忪,以手腕揉了揉眉心,这一瞬间有些分不清究竟怎么回事。她喝醉了睡着了?那刚才那个白衣男人从哪来的,是做梦还是真有其事?
身边忽然坐下了一个男人,戚雪恍惚看过去,是阿巳。
他深深凝视着她,眸光里有关心和担忧,“你喝太多了阿雪,我带你回去泡个热水澡驱驱寒。”
戚雪怔怔盯着这张脸,那男人说的话反复在脑子里打转。这样一张深情专注的脸,其实全都是他一世一世试错之后,总结出来的,最能俘获她芳心的骗局。
戚雪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奸诈狡猾到如此境地。
多么真诚的表情,好像真的在为她担忧。
戚雪晃悠悠站起身来,酗酒之后的难受来势汹汹,“是不是不管我走到哪里,只要还在这千年梦里,你都能轻易找到我。”
阿巳盯着她没说话。
“也是,原本就是你的地盘,哪里不都一样。”
戚雪嘲讽笑了笑,阿巳的表情明显一僵,“阿雪……”
她推开了阿巳自己往何府的方向走,一路上都沉默不言,也没再去多看阿巳一眼。
这一路上戚雪都在想,如果她再晚一点发现这些真相,已经将剩下的最后那点精元给出去了,她会死吗?
一种盲目的直觉让戚雪觉得阿巳不会让她死的。
但之前她也曾盲目觉得,他是真的爱她爱得不能自已,无法克制才会做出那么多过激的事。
到头来,原来不过自作多情。
但如果她真的因为爱他而自愿将精元给出去,送了命。他会后悔吗?
会痛苦,会难过吗?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戚雪被一阵风吹醒。
如果人已经死了,要他难过自责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