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他的问题这也是杨治中的疑惑,两个人又一次齐刷刷看来,林言笑笑,只道:“我确实有个主意,但二位大人勿怪,还需在此卖个关子。”
  无论杨治中与邓别驾怎样好奇,林言都笑眯眯不搭理。沈大人在府衙里做足‘运筹帷幄’的架子,回到家中,却还是忍不住心虚。
  今日已经是许忆湘所说的‘三日’中的第二日,他一进房中便朝紫鹃、雪雁各笑一次——二人知道这是‘赶人’的意思,也不拆穿,只带着换下的衣衫下去。
  “你把她们赶跑了,谁来陪我解闷呢?”
  “你跟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可比我多多了。”林言佯作不满,嘴一撇,眉毛几乎跳回京城去。
  “好啦,瞧你。”黛玉本想捏捏他的腮肉,可林言已然学坏,这会把梨窝端呈上来——果然,那手指便点在里面:“今日那学塾就正是修建好了,你去看了,觉得可还入得了眼?”
  “我见着那屋舍,便知道为何张家的钱有些周转不开。”
  “哼。”黛玉轻笑,眸底的光水润润地流转映照:“你把那事与那几位大人说了么?”
  “说了。”林言跟黛玉说起杨治中和邓别驾当时的反应,话到最后,又有些担忧:“姐姐,我并非不信你看好的人。只是这毕竟已经第二日,那位若是有心,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漏出来呢?”
  “若是现成的,自然不会再苦心搜集。”黛玉给林言倒上茶,声音清列如泉飞流直下,激荡在山林间,偏偏又足够和缓。
  “那就是把柄。”林言没接茶,只是将黛玉的手握在手中。淮越也渐渐往冬日走,他们没在这地方度过过冬天,林言对黛玉的身体
  总是担忧一些。
  他不愿黛玉多为此心里堵着,便开玩笑道:“若是哪家官哪家商勾结的名册,莫说三分商路,一整个我都给了她。”
  “贪心。”黛玉笑,却也理解林言的意思。她的手仍被林言握着,热腾腾的温度从他的身上过到她的身上,一如往常般的,近在眼前的淮越的冬天便也没有那么陌生。
  她虽笑,可笑过之后,又正色道:“她现今仍在张家,再怎么也要为将来考虑些。可是,若是张老板背后的事曝光,她倒是有可能借着这般事求个脱身。”
  这确实很有可能,林言在心中暗想。淮越当年本就是以矿脉发达,张老板祖上也因此立身。他至今都敢私自收受,除了一直和官府的人勾连外,也有些‘灯下黑’的侥幸。
  这样想着,林言忽然对张老板的事情更加好奇。
  若现在张家的大半生意真的是二爷二奶奶管,那张老板经手的是多么了不得的‘买卖’呢?
  院子里的几声嬉笑没有模糊林言的思绪,黛玉的手鱼儿般在掌心颤动几下,却把林言拉回现世。
  “只再等一日——若是那一边不如意,便还按照你之前的设想来。”
  “话是这样说。”林言轻笑,转而把黛玉的手牵得更紧:“你心里一定觉得,那边的不会不如意。”
  “那你觉得,我想错了么?”
  “没有。”林言摇摇头,脸颊的笑印得更深。
  第156章
  不意外意外造访
  许多年不知生死的乡民忽然求告到官府,状告柳府中人欺男霸女,又哭诉纵容妻舅夺了他赖以生存的营生。一行行清泪滴滴似血,口中几道哀嚎,便是父死母亡兄嫂姊侄不知去处。
  来告的时间却巧,正是府衙闭门,众官归家的时候,为首的沈大人脸色黑得简直不敢细瞧。
  这件事是旁观者传扬,一来二去,满城都知晓柳大人与妻舅官商勾结,迫害得一家老小只剩下一口......
  “这可算得是第一个正经撞到沈大人跟前来的了——”身上暖,腹中满,淮越人也有了探听的兴致,更急着想看新州牧上任的三把火有没有延续烧到这个冬天。
  眼瞧着天公舍下寒气,官大人的一把火正好取暖!
  “我看有戏。”捧着碗的汉子笑嘻嘻,低头见自家孩子玩着桌子上的米粒,登时斥道:“才吃几天饱饭,就这样子发浑?”
  他把那几粒米捻进嘴里,催着那淘气的小子下桌自己玩耍。他捧着碗,扭着头,直到见儿子与摊主的孩子玩在一处,这才扭过头来,继续与对面人说话。
  这摊子露天,火炉水汽一起蒸腾,虽也算不得寒冷,但此时尤其客满——好就好在,这边离府衙不近,不会叫憋一肚子气的官爷看见心烦。又不算太远,略伸一伸脖子就能看见大门开没开。
  只是摊主还在忙着售卖,白汽缭绕,对面人的神情便不太明显。
  “怎么这样确信?这会将年关,大抵都不想多生事端。”
  “你是外乡人,不知道我们这位沈大人的脾气。”那汉子一面说,一面吃。这会又笑,半颗米飞出来,他就赶忙瘪起嘴,把那一大口整个吞下去。
  他好像一定要对面那生客信服,又好像自己已经因此狠狠出一口恶气。
  “一定会有个说法,等着瞧就行。”
  太阳在今日忠实地顺从世人的心意,自己敛了衣衫披盖,抬眼望去只是阴恻恻的白。这白,确实是告诉人们现是白天,可投进房间里的光暗得叫人窝火,不得不燃起几只蜡烛——蜡烛光也很吝啬,看着这一点点火苗,竟让人生出怎么这样‘歹毒’的感慨。
  房子里有声,声音来自窗外。风呜呜凄凄,雕花的窗棂本就吱吱作响,这会更容得邪风钻进屋里来。
  奇怪,好像是在耳边尖叫——只有左耳。
  邓别驾忍不住歪一下脑袋,有什么东西在他耳朵里聒噪得厉害。
  哦,是柳大人,他从被押来堂上就哀告悲愤不止,口口声声遭人诬陷。可是,还是很奇怪,这会无论是谁都没留心他说了什么,所有人都在等着沈大人发言。
  沈大人也可能是现在唯一在听姓柳的在说什么的人。
  “这事着实蹊跷......”在蜡烛都要被这冷寂掐灭的时候,林言终于开口,可他的声音和其余人猜测的截然相反——忧心忡忡却全无怒意,甚至称得上和缓。
  “是啊,大人,下官实在冤枉——定然是那刁......是有人恶意指使,前来陷害!”柳大人心中一喜,他是晓得这沈大人寻访期间做出的事的,实在怕他不管不顾先把事情奏报上去。这会听着口头并不强硬,立刻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赶紧又补充道:“大人,下官惯不通俗务,愚笨蠢拙,实在惭愧。请大人准我归家,严加询问家人,若是真有其事,必定拿祸首来与大人请罪!”
  他还想说‘若是没有,恳请大人严惩幕后之人’,可还没等再张嘴,样子很和缓的沈大人已然先声夺人。
  “此事本官自有打算——来人,先请柳大人到牢里去。”
  “大人——”这时另外几位手脚不大干净的官员也有些惊惶,柳大人的心情更是上坡下坡般跌宕起伏。只他还怀着些不服气的期望,高声叫道:“大人,此事并无确凿证据,若是就此把下官收押,不是寒了诸位同僚的心嘛!”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林言站起身,挥挥手,方才听了命令的衙役得了准信,一齐上前把柳大人制住。
  见着眼前青白交替的脸,林言看起来却更加痛心无辜:“此番状告传扬太远,不妥善处置恐怕于官府、朝廷名声皆不利。将柳大人暂且关押实为无奈之举,大人放心,待之后查证青白,本官定脱袍卸冠登门赔罪,定不叫你白白受这番灾殃!”
  话到最后,林言甚至有几分慷慨激昂。
  “这段时日以来,你随本官操劳东部林地,劳苦功高,我都看在眼里。如今飞来横祸,实在是......”他说到这里,更是很不满似的,冷哼道:“却不知是否有谁当真做了搜刮民膏民脂,欺压乡里的勾当,这会丢了假象,来折淮越的臂膀。”
  他这话说得严重,其余在场的官员自然要表明立场。口中说着绝无二心,更是不能够再给柳大人求情。
  狱卒押着人走了,故意声势大些,叫门外的看守将此事‘不经意’传扬。而厅堂中仍是憋闷,林言环顾一圈,轻笑道:“诸位安心,本官定会还事情一个真相——苦主要补偿,祸首也不能轻易放过。”
  他做了许诺,旁人便也没了再开口的余地。又是一番无所谓的表明忠心,林言听得耳朵起茧,却也只能耐着脾气等到散场。
  他当然会补偿受害之人,但柳大人显然不在其列。
  张二之妻许氏显然是有备而来,她算准时机叫那人跟自己撞上,
  必定也有十足的把握给柳家定罪。
  只是......若那人一贯是许氏保护,她的心意,倒是不能再用从前的态度考量。
  这会已经跟原本要回家的时候相距太远,又正逢午歇,外面安静得厉害,方才喧嚣的风也要午觉。
  还没有尘埃落定,却好像已经具备风平浪静式的安宁。
  林言攥一下自己的袖口,不知怎么,有几个瞬间他竟想起京城的荣国府,想起贾琏和他的妻子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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