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他执起面前那杯茶,这是她方才倒的。在这样的天气里,茶水已经凉了,于他平日里的风雅,是不适合再喝了。
但他还是将茶水送到了嘴边,慢慢地饮下。
凉水顺着喉咙一路下到腹中,既凉、又有些堵。他失笑,也不知是什么茶,居然会堵心。
他自诩算是个通透的人,但却发现在遇上南宫珝歌之后,他有些难以捉摸自己的情绪了。
如果方才南宫珝歌问他是什么决定,他会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他从未改变过回神族的念头。这也是之前面对君辞时,他将两位兄弟托付给君辞,却毫不在意对方对自己态度的原因。
他不会为了情爱失了人生的目标,更何况那还算不得情爱。不过是一时间的动心、一场错误、和一个后续的不忍心。
他留下孩子,是因为他任清音足够独立,也认定自己背负得起一个责任,不告诉她是认定了没有必要,他不觉得她会在意。
可是她真的不在意、不闻不问的时候,他为什么又不舒服了呢?老二曾经说他,看得清世间一切人心,唯独看不懂自己的心。
直到她转身离开房门,他才发现他的内心深处,是希望她有那么一丝丝在意的。因为不敢期待,所以不愿期待。
他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当年的爹爹因有负于娘亲,不敢将他的存在告知娘亲,却又那么不甘心。对,就是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与他是否强大无关,与他是否独立无关,他就是有了一点小情绪。
而这点小情绪,让他自我纠结了太久,感知到她危险,不顾一切也要救她,拼着没有好的筋脉和胎气,也要挡在她的面前。但真正站在她的面前,他却不愿意透露任何心思、任何真相。因为他不想要她的怜悯。
他较劲的对象何止是南宫珝歌,还有他自己。他以为自己站在众生之上,嘲笑着世人为情爱而疯狂,最终却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俗世中的一员。
他不愿意接受,便下意识地排斥,排斥情感、排斥让他动了情感的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能的迁怒。
这样其实也挺好,既然一切都是局,他也可以安心地布阵回到神族。
手中茶盏里还有最后一点残茶,任清音一仰脖,将最后一口茶倒入了口中。
“喂。冷茶喝多了不好。”
他的手一顿,放下了茶盏,“你没走?”
“走了,又回来了。”她走回桌边为他续上了一杯热茶。随手扯过一旁的软垫放在他的后腰,又拿毛毯覆上了他的双腿。
他畏寒是因为筋脉不畅,而治疗这种伤的药,大多是烈性的药,这种药会造成胎动胎停,所以他便一直没有治。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看到的任清音总是一股气弱之相。“喂,不回神族行不行?”
他垂眸,声音平平,“为什么?”
“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
她还记得那一次开阵法,他让莫言护住自己,就是因为她的身体经受不起神族阵法传送。
她也不相信现在的他能够承受的了,可他到这个时候还是只字不提自己的伤,不提自己可能遇到的困难。怎么就这么嘴硬呢?
如果说莫言是嘴硬的石头,任清音就是茅坑里沉默的石头。
他轻轻笑了下,“不是因为其他的?”
这个其他,他意有所指,她心知肚明。
“不是。”她回答的很快,“我不是不在意,而是我觉得和你比起来,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
任清音忽然笑了起来,身体在阵阵笑声里抖动,甚至笑得弯下了腰,窗外恰巧一阵风吹过,腊梅花在风中摇曳着,抖动着。
就是这四个字,任清音释然了。
他并非不在意感情,而是他追求的东西太难。自小,母亲就把爹爹当做掌中宝,心头肉,他们这些个孩子简直就像是买猪瘦肉送的那一块油膘搭头。他不甘于自己的地位,却又羡慕于母亲和爹爹之间的感情。
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感情。他之前的纠结,不愿意低头,不愿坦诚。都是源自于此。他担心南宫珝歌的不在乎,却又在意南宫珝歌的在乎,只因为他无从判断,她到底在意的是谁。
南宫珝歌被他这一阵阵的笑声笑得心里毛毛的,一时间也不知道闪过了几千几万个念头。
任清音抬起头,眼底还残留着笑出来的泪意,显得一双眼眸湖水般淋漓,风情万千,“真的和我比起来,它无关紧要?”
第394章 试试吧
如果说任家三兄弟有五百个心眼子,任清音一个人就占了八百个心眼子,他的话通常要在脑子里转上三百个弯,权衡再三才能回答。当然,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能让他满意。
南宫珝歌当真是想也没想,淡淡一笑:“无关紧要。”
不能任清音发问,她已经抢先开口,“你做的一切决定,我都不干涉。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清醒的人了。无关紧要并非不在乎,而是我觉得你比我更在意、更权衡、更加左右为难,在这种情况之下你做的任何决定,我唯有尊重。”
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南宫珝歌不可能不激动,但她由始至终不曾提过这个孩子,不曾问过一句。
孩子是意外,但当任清音留下它却没有告诉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任清音所有的挣扎和迟疑。她不闻不问并非不在乎,而是真的如她所言,没有眼前这个人更让她在乎。
带着任清音一路走进小院的时候,她就在思考着如何留下他。但任清音冷静,以情动人说的再是天花乱坠,只怕也是没什么用。若是完全理智分析,痛陈利害关系,怕不是任清音的骄傲立即拂袖而去。
思来想去,她认为任清音这样的人要的便是真诚,不如就给他看到最真实的自己。
“任清音。”她扬起笑脸,“给个机会吧。既然一时半会走不了,不如考虑一下我,若是你不满意,将来开启阵法,你能平安无虞地回去,我保证尊重你的决定,绝不强留。”
“只是试试?”他又一次挑眉。
“你试我。”她平静地回答,“不是我试你。”
“你就如此笃定你喜欢我?”
“你是在贬低自己的魅力吗?你这样的人,有几个人能不动真情的?”
“不怕我试过看不上你?”
“我都看不上,这天下间你也看不上别人了。”
终于任清音不再发问,抿着唇靠在软垫上,轻轻地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休憩。
她也不追问,而是将窗微放低了些,又将炭火挑亮了些,让房间里更温暖。
还是有点担忧他的身子,要不是自己当初发泄情绪那一震,他又何苦受这样的伤。
她摸了摸他抱在小腹上的那个手炉还很热,倒是不必换。
就在她手撤回的一瞬间,被他几根手指抓住了指尖,那温滑细腻的手感,犹如暖玉。
他闭着眼睛,语气随意到漫不经心,“那便试试吧。”
南宫珝歌笑了,回握了下他的手,“好。”
“你不是要去替安浥尘验阵么?”他懒懒地说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睡了过去。
“你睡了我再去。”她低声说着。
他应了声,明白她是在体贴自己身处陌生环境之下,怕他睡不好。也不拒绝,而是靠着她闭目养神。
他的身上很香,是她熟悉的带着些许草药的清香,当初与任清音在一起,他们彼此之间都藏着算计,想要占得一个上风,可最终谁也没有赢。
不,她赢了的。至少赢到了任清音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谁曾想两个好强到不肯有半点心思表露的人,在言语之间都要算计心思的他们,会有这么和谐温馨的一刻。
任清音半躺在榻上,半边身体倚在她身上,身上覆着薄薄的毛毯,毛毯恰巧压在他的腰间,勾勒出他清瘦的腰身。南宫珝歌的视线,就这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粘在了那纤细的腰身上。
这里面真的有她的孩子了?不是说有孕在身会腰身粗大、身材变形么,可她眼前的任清音,比之记忆里更瘦了。这细细的腰身,一个胳膊就能搂过来吧?她伸出巴掌,虚空在他腰身上比划,一掌、两掌、三掌,至多不过三掌多点。
她比比划划的,既投入又认真。冷不防手指被人抓住,他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传来,“别闹。”
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那些动作居然都没瞒过他的耳目,想起来自己张开巴掌在人家腰身上比计划的模样,真的很是猥琐啊。
他抓着她的手,大大方方地贴在了他的小腹上,“摸吧。”
他依然闭目养神,丢下她被点穴石化了一样,看着自己的手,和自己手下的他的小腹。
她与清音接触的时间不算长,荒唐的事也就那么几场,说对他身体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
此刻心境不同了,便更多了几分想要深入了解的小心翼翼,更何况那身体里还有她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