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宁祈愣了愣,往杯子里一看,只见杯中确然是空荡荡一片。方才慌于伪装,她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宁祈:“……”
这小黑莲,是有千里眼吗?夜色黑黢黢的,灯火昏暗,他竟也能瞧得这般真切。
她默默腹诽他几句,可面上仍是浮上了一层尴尬的绯色。她颇有些气恼,索性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举起酒杯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宋怀砚抿抿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笑意,轻飘飘地浮上眉眼间。
夜幕深沉,清亮的月华如同一层浅金色的薄纱,轻覆在后花园之上,为这一切平添上几分安详美好。
众人到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满月之下,唯有团圆是无上之事,大家敞开心扉谈笑着,一片喧热亲切。
唯有角落中的两个人例外。
方才一时赌气,喝多了酒,宁祈只觉醉醺醺的,脑子里不大清明,连周遭之景都看的不大明晰。
偏这酒也不知有什么魔力,教她如此上瘾,一杯接一杯的,怎么也放不下。
而宋怀砚坐在原地,冷眼看着面前这一切,仿佛自己只是一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身下,他所饲养的那只毒蛇,正徐徐缠绕在他腿间。
他掀起眼帘,眼底夹杂着一片晦暗情绪,悄然地看向正在同宋成思敬酒的宋游。
夜色朦胧,视物本就不大明晰,再加上众人喝酒上了头,地上之物更是无从察觉。
在宋游向宋成思敬酒前,他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蜿蜒而去,在那杯酒中轻点了一下。
那是他费尽心思,苦心淬了多日的蛇毒,无色无味,且当日不会立即发作。待蛇毒在人体褪尽之时,便是那人身亡之时,查无可查。
自此,一杯美酒,就这般成为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他既下定决心,要取了宋成思的命,便不会放过任意一丝机会,哪怕是铤而走险。
他也必须要宋成思死。
宋怀砚冷冷地看向宋游手中、即将被宋成思接过的那杯毒酒。
就在这时。
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便见那袭藕粉不知何时上了前,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一个不稳当,便磕在了宋游的桌前。
宋游被吓了一跳,发出惊叹,手中的瓷杯应声落地,毒酒也溅落了一地,分毫不剩。
听到酒杯落地的声响,宁祈这才清醒了几分,面上酡红未减,忙赔着笑:“对不住对不住,我喝得有些醉,走路不大稳当……”
宋游也并不计较,只将她扶稳,而后重新倒出一杯酒来。
看见这一切的宋怀砚:“……”
这长宁郡主,是上天派来坏他事的吗?
他捏紧手中的瓷杯,心底一片烦躁。方才那动静让不少人都注意到那边,宫宴也快要结束,若是再找机会,怕是难上加难了。
他那双阴鸷的眸子,遥遥地望向宁祈。
大家都在中央聚酒谈笑,倒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这边。待宁祈回来,他的蛇毒,或许也可以用在她身上。
她屡次三番地破坏他的计划。
他也该趁机除了她。
第30章 情起
夜色如水, 月华清绝。廊檐下高悬的烛火仍散发着幽幽的光亮,倾泻在每个人身上,映照出深浅不一的光影。
筵席已将至尾声, 众人仍乐此不疲,商议着到水榭里去对弈赏舞。连宋昭也有些醉了,满脸涨红,对此提议连声叫好。
宁祈回到位子上, 斜斜地趴在桌面,低声呢喃着什么。她实在是醉得有些厉害,视野中一片模糊不清, 连周围的声音都听的不大明晰。
她呆呆地盯着手中的酒杯, 好似下一瞬便会蓦地倒下,沉沉睡去。
宋昭带着众人一同往水榭里去。觉察到角落里神态异常的宁祈,他的龙靴顿了顿, 掉了个方向,无奈笑道:
“长宁这孩子, 酒量不大, 也不知道节制些, 竟喝成这样。”
他叫住了一旁的总管太监,道:“你注意着些,待会儿教人将郡主送回去。”
太监恭顺应是。
吩咐下去后, 宋昭便要迈步离开。就在这时,他身后忽而传来一个清磁的声音:“父皇。”
宋昭微怔一瞬,循着声音往后看,只见宋怀砚长身立在宁祈身侧, 恭敬地欠身行礼,而后补充道:
“父皇, 毓灵殿正好在未央殿之侧,顺路同行,较为方便。恰好儿臣也并无对弈赏乐之心,不若……便由儿臣将郡主送回去吧。”
他神情诚恳,语气真挚,教人瞧不出一丝端倪。
可话音落下,宋昭的面色却有了几分微妙的变化。他隔着满座遥遥地望向宋怀砚,眈视须臾,似是想从其眼底看出些什么。
在这样的目光里,宋怀砚忽而有种一切都已被看透的感觉。他颔了颔首,正欲开口重复,却听宋昭温声道:“也好,记得小心些。”
语毕,便转身离去了。
宋怀砚直身,好奇地朝宋昭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徐徐收回视线。
分明是重来一世,可似乎有许多事情,并没有变得更加清晰,反而愈发扑朔迷离。
他定了定心神,不欲深想这些,清沉的目光继而游移至宁祈身上。
大家都渐渐散去,顷刻间,庭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宋怀砚唇边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回到席位前,微微倾身,拿起蘸了蛇毒的酒,而后轻轻搁置在宁祈的桌案上。
瓷杯与深檀色桌案相碰,发出泠泠脆响。这声音让宁祈的思绪清明了些许,她抬起一双醉醺醺的杏眸,看向自己的身前。
视野中,一个朦胧的身影将椅子拉在她的面前,又缓缓落座。
在模糊的意识中,面前的身影愈发迷离惝恍。宁祈努力去看,只依稀看见月光之下的一身清冷,在秋风中摇曳的墨发,以及一双极为好看的昳丽凤眸。
她眨了眨眼睛,拖长尾调,含糊地呢喃道:“神……神仙哥哥……”
宋怀砚攥紧酒杯的手,骤然停凝一瞬。他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往前凑了凑,尾音上挑:“你叫我什么?”
宁祈粲然一笑,重复道:“神仙哥哥!”
宋怀砚轻笑两声,摇了摇头,嗓音噙了几丝危险:“我可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谪仙。”
“宁祈,你瞧清楚了,我是宋怀砚。”
是轻易一击,就能让她就此丧命的恶魔。
他指尖触上斟满毒酒的瓷杯,微笑着看向她。
“宋怀砚……”宁祈重复着这个名字,似是极力在脑海中寻找这个人。她思忖了会儿,忽而猛地拍桌,“宋怀砚……王八蛋!”
宋怀砚:?
他将酒杯放下,微微蹙眉,沉声问:“你说什么?”
宁祈挥舞着胳膊,胡乱地指着一个方向,小脸认真起来,忿忿道:“宋怀砚就是个王八蛋!要不是他……我才不会来到这儿……虽然荣华富贵是挺好的,可今天、今天是团圆的日子……”
这话说的含糊杂乱,宋怀砚听的不大明白。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些字眼,思绪忽而有些纷乱。
他眉尖往下压了压,似是极为好奇:“你说什么?你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的?”
宁祈伸手支起下巴,重重地点了点头。
宋怀砚原本平稳的呼吸,霎时间有些紊乱。
她竟是因为他才来到这里的。
她是为了他。
他因这一句话愣怔在原地,气息渐而有些不匀。
秋风拂过,林声涛涛,纷乱的树影投射在地上,似是一只只恶魔潜伏在黑暗之中,裹挟着杀意张牙舞爪。
却又像是上下颤动的心跳声,杂乱而不成节奏。
半晌听不见面前人的动静,宁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由于醉意渐浓,她浑身发着烫,热意令她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不经意间碰掉了身后的刺绣椅搭。
宁祈看向地面,微愣了下。
二人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可他们本就对面促膝而坐,距离极近,一齐倾身之时,两人的衣料便紧贴在了一起,发出相互摩挲的窸窣声。
宋怀砚感受到,宁祈的一绺青丝,随着风轻拂过他的眉目间,掀起一阵细密的痒意。也能隔着轻薄的衣料,感受到独属于她的甜香,在微风中渐渐弥漫开来。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见宁祈率先拾起了椅搭,他也没多说些什么,只欲尽快从她的气息中抽离出去。
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宁祈却忽而直了直身子,朝他这边微微转过来。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唇,如同蜻蜓点水般,恰好擦过他的面颊。
宋怀砚再次一滞。
他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脸颊,只觉那一片肌肤仿佛被她轻易地点燃,烫意不断地往上翻涌,薄红在他的面孔上迅速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