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身县城连地铁都没见过的林向北到了陌生繁华的大都市,没学历没资源没背景身无分文该如何施展,他会变成人海里一个薄脆的小泡泡,噗的一下就破掉。
  十八岁的林向北急着长大,却太年轻,对不可预知的路很迷茫,也很不安,他不够聪灵,需要发动稚气未除的脑袋瓜再好好地想一想,慎重地想一想。
  作者有话说:
  是的呢不管犯多大的错只要小北肯道歉小贺就是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他,就是有爱到这种程度。
  那个,一口气是这几章会一直写到破镜为止的意思啦~
  第29章
  贺峥和林向北几乎彻夜未眠。
  略有闷热的初夏的夜晚,像两条刚结束冬眠的粘腻而饥渴的蛇倾巢而出,在新鲜的花露和泥泞的湿土里来回翻滚。
  这一条的蛇头咬着那一条的蛇尾。
  那一条的蛇尾追着这一条的蛇头。
  你蹭着我,我蹭着你,红鸾颠倒,贪婪无厌。
  从掀开一角的窗帘照拂而落的月光得以窥见。
  “6”和“9”极尽契合。
  分开,换了又换的姿势,你追我赶,直到天光微亮——
  林向北一夜耗尽了血气,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并不是思考的好时机,他却抱着同样微濡的贺峥做出了决定,说:“我听你的。”
  贺峥感到很欣慰地亲吻他光洁的额头,但因为林向北答应得太痛快干脆,反倒不敢信得太真。
  一次欺骗,两人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点信任危机。
  林向北用行动证明给贺峥看自己有在变好。
  他把剩下的散烟卖完,正值换季,用赚取的大部分钱到市场批发了三十双夏季凉鞋和十几把扇子,在公园摆起了地摊。
  “这回总是正规生意了吧?”
  感觉自己颇有生意头脑的小林老板得意地挑了挑眉。
  摆卖的前几天,怕林向北故技重施的贺峥都陪同左右。
  地面铺了防水布,两人坐在矮矮的塑胶凳子上,贺峥借着黄澄澄的路灯念书,林向北拿扇子替他赶蚊子,自个儿变成了血袋,脸蛋手臂被咬了好几个红通通的大包,气得扬言以后赚大钱要投资灭蚊事业,培养无数个虫蚁专家将天底下的蚊子都一网打尽。
  第二天晚上,林向北的包里凭空多了一瓶驱蚊花露水,不必说,支持他刚起步的事业的贺峥给买的。
  喷两下,抹在脖子、手臂上,凉飕飕、香喷喷,挨着贺峥一遍遍说“你真好”。
  在外头学习到底不便,第五天,得到林向北一再保证的贺峥才勉强结束了短短的陪伴生涯。
  干了正行的林向北没想到钟泽锐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把底下的塑胶矮凳抽出来给钟泽锐坐,刚成功卖出一双鞋,笑容满面地问对方有什么事。
  钟泽锐问:“这几天怎么不见你来拿烟?”
  林向北难为情地抿了抿唇,为自己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的理由难于启齿,总不能告诉钟泽锐他太喜欢贺峥,愿意听贺峥的话金盆洗手吧——说出去就跟怕老婆似的,林向北被异想天开的联系逗笑了。
  然而钟泽锐并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请他帮忙的。
  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林向北很义海豪情地扬声,“你尽管说!”
  凳子太矮,钟泽锐岔开腿,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搭在膝盖上,抬起头来,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最近风声紧,条子来新世界查得太频繁,你是学生,又不常过来,面生,他们不会注意你的。我想这些天让秋萍把烟带来你这儿,你什么都不用管,有人取烟对了暗号给出去就行。”
  听起来很简单,但林向北还是感到一点古怪,“现在查烟查得这么严?王老板上面不是有人吗,要费这么大功夫?”
  钟泽锐嘿的一笑,拍一下他的脑袋,“你傻啊,散烟跟整烟能一样吗?”
  整烟被抓了要罚好大一笔款呢!
  林向北摸了摸腰间半瘪的零钱包,犹豫不决。
  钟泽锐却像是火烧眉毛走投无路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道:“小北,哥没求过你什么事,但这批烟必须要尽快脱手,就这次,帮哥一回,等风声过去了,哥绝对不会再麻烦你。”
  原本还有一点迟疑的林向北听钟泽锐用了麻烦这么严重的词,又想起这两年多来钟泽锐对他多加照顾,一咬牙,“泽锐哥,我可以帮你,但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钟泽锐见他答应,肩膀都塌了下来,一把抹去脸上的热汗,这才有了笑容,看起来这件事对他造成不小的影响。
  林向北在为自己能助钟泽锐一臂之力开怀之余,率先想到的是贺峥——这算辜负吗?但做人是要知恩图报的呀,他不能准许自己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敲定之后,钟泽锐三两句话交代流程。
  说白了就是把他的地摊当成取烟的中介,如果有客人要烟,陈秋萍会提前发信息告诉林向北,再在约好的时间内把烟送过来,林向北只需要等待客人上门即可,一条烟他可以抽几十到一百不等。
  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孕妇、一个为补贴家用放了学还得摆摊的穷苦少年,怎么着都算是弱势群体行列,最能掩人耳目了。
  林向北心里不是不慌张,违规倒是其次,怕被贺峥发现才叫他胆战心惊,连晚上睡觉都恨不得拿胶带把自己的嘴巴封起来以免说梦话泄露机密,然而答应了的事情没有反悔的道理,何况并非每晚都有客人,所以三几次下来,林向北也就逐渐把心放了回去。
  他担心贺峥会突如其来查岗,接到烟都会先藏进身后的灌木丛里,等客人到了才会拿出来,干得很隐秘。
  他摸着逐渐鼓起来的零钱腰包,把大额小额分类,除去批发的利润,发现仅靠地摊的收入还不够吃几顿荤菜,不禁感慨到底还是灰色产业链暴利。
  “秋萍姐。”
  婚期不到一只手的数,陈秋萍穿着修身的连衣裙,肚子已经有一点显怀了。
  林向北从她手中接过今天的货品,用黑色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他打开看过,确实是一整条的烟。
  他把烟隐蔽地塞进灌木丛里,转过身来,陈秋萍把手里的保温盒递给他,“自己冰的绿豆汤,尝尝看。”
  林向北不无感动地接过,一口一大勺冰镇的甜汤,喝得见了底,解了一晚上的燥热,别提多舒坦了。
  陈秋萍笑着,嘴角两个梨涡深深地陷进去,“过几天我和泽锐的酒席你一定要来呀。”
  林向北点头如蒜,“那是当然。”
  他要起身送陈秋萍,女人摆摆手,“不用,坐着,我先走啦。”
  目送女人走远,林向北手摇扇趋热,冷不丁被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前来的贺峥吓了一跳,那凉凉的目光比冰过的绿豆汤还解暑,他的后背刹时凉了一大截。
  林向北心怦怦跳着,不知贺峥有没有看到他藏起来的烟,但竭力保持着冷静,做出很高兴见到贺峥的神情。
  贺峥瞄了眼还没走远的陈秋萍,问:“她是谁?”
  醋海翻波,空气里都弥漫着酸味。
  看来贺峥刚到,林向北悄然松口气,拉着他坐下来,歪头乐道:“吃醋啦,你猜。”
  贺峥别过脸,“不想说就算了,你朋友那么多,我也不是每个都认识。”
  “我又没说不告诉你。”林向北拿肩膀撞了他一下,“是泽锐哥的老婆,秋萍姐。”
  他实在因贺峥吃醋的行为得意忘形,话落才惊觉无意间暴露了他跟钟泽锐还有联系这一回事,赶在贺峥发问前连忙举起一只手像在课间抢答道:“等一下,先别急着生气,我正想和你说呢,这周六是泽锐哥跟秋萍姐结婚的日子,我要去吃喜酒。”
  “周六有模拟考。”
  “我知道啊,但考试哪有泽锐哥的人生大事重要,我请假。”
  贺峥竟说:“我跟你去。”
  林向北讶然,“你跟我去?”
  瞥见贺峥认真的神态,偷偷地把“人泽锐哥又没邀请你”这句话咽回肚子里,一口答应了下来,大喜的日子,多双筷子的事情,想必钟泽锐不会计较。
  贺峥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始翻林向北的包和摊子上的货物,一无所获。
  林向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烟早早地藏好了,现在才是吃晚饭的时间,贺峥待一会儿就会走,客人要九点多才来,两人是碰不上的。
  他故意摊开两只手让贺峥搜身,很有恃无恐的模样,彻底打消了贺峥的疑窦。
  天犹剩下一点光亮,林向北把携带的遮阳伞撑开,在公共场所为两人提供一个不见光的隐秘的小天地,在将退未退的黄昏下,在不透光的伞面下,在人来人往的公园里,刺激而兴奋地和贺峥接吻。
  因为紧张,热出了一身汗。
  分开时,连眼睛都泛着莹莹的水光。
  林向北砸着酸软的舌头,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这里十一点后就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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