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张琬心间惊诧之余,又不禁有所触动,坏女人忘记混淆那么多人和事,却一字不落记得自己说过会等她。
  难道记忆跟时间和地点有关系么?
  琬儿,怎么不回答我?坏女人微蹙眉,不安的唤。
  张琬回神,轻移掌心,指腹揉动抚平坏女人的远山黛眉,细腻感受她娟秀眉骨的起伏变化,出声:阿贞姐姐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琬儿可以保证。
  语落,坏女人并未得到安抚,反而抬动手,于黑暗之中落在张琬脸侧,骨节分明的指腹细细mo挲片刻,才得确认。
  正当张琬疑惑时,坏女人随即用了些力道把自己按在她纤瘦肩窝,近乎依偎的姿态,语气却很是郑重,低声唤:我不怕她们,可琬儿这么乖,所以不可以让她们再次伤害你。
  本来张琬有几分享受逗弄坏女人的趣味,因而没注意话语里的异常,更没想到她突然施气按倒自己,一时失去主导,颇为遗憾的唤:可现在我没事啊,阿贞姐姐不信,可以检查。
  难道禾玉宝镜不仅能让记忆丧失头脑糊涂,还能出现幻觉不成?
  坏女人不曾言语的垂眸看着张琬,葱白指腹轻搭在纤细颈侧,感受着脉搏,一手抚弄绵软长发,似是呢喃般的唤:可她们会剥开琬儿的皮,而后用薄刃肢解血肉,所以必须要小心,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话语说的清浅,张琬却因此禁不住胆怯的心颤,暗想坏女人说的她们,该不会是她自己吧?
  除了坏女人,根本没有人会对自己干这么变态可怕的事!
  如此一想,张琬下意识收起逗弄心思,奈何此时已经被禁锢动作,只能忐忑的望着坏女人。
  忽地,坏女人的双目看向水榭别处,她的神情藏匿暗色难以分辨。
  可坏女人手臂圈禁力道却越发重,张琬疼得禁不住倒抽了口气,询问:阿贞姐姐怎么了?
  琬儿别出声,她们就藏在暗处窥视动静。说话间,坏女人身形紧绷,仿佛如临大敌。
  张琬跟着探目看向那方,除却几道纱帘投落的影子,什么都看不见,暗叹心惊。
  原来禾玉宝镜真的会使人出现幻觉,这样下去坏女人迟早会撑不住的。
  于是张琬目光转回到面目严肃的坏女人玉白面颊,视线落向她眼底的血丝,心情复杂,附和道:那我们躲起来就不怕她们了。
  明明坏女人生气处罚自己时,手段那么狠,甚至想要淹死自己。
  现下坏女人什么都不记得,按理今日她是有机会逃出国都,那样旁人兴许就再也找不到她。
  可坏女人却忍着无尽的危险恐惧回到祭庙,只是因为记得自己在水榭说过会等她。
  一个人的心思怎么可以既狡诈复杂,又单纯赤诚呢?
  没用的,我已经试过许多法子,她们如影随形无孔不入。
  那阿贞姐姐不如用我的办法试试吧。
  语毕,张琬探手用薄毯裹住两人,最终没过脑袋,密不透风,仿若汪洋的孤岛,又似重生的丝茧,再无旁人。
  蝉鸣水声风声等等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只余两人微弱的呼吸。
  张琬看向近在眼前的坏女人,虽然模糊不清,却察觉到她发出茫然不惑的鼻音,暗自忍笑,抬手小心的覆盖在她的清冽美目,附耳道:这是一个神奇阵法哦,现在只有阿贞姐姐找到我,别人都看不到,所以安心睡吧。
  对此,坏女人没有避讳张琬的动作,反而偏头尽可能的将前额贴近张琬侧脸,半信半疑的嗅闻,喃喃道:只有我可以找到琬儿么,真好。
  此时夏日的炎热并未完全消退,哪怕白日的暴雨减缓些许热意。
  可薄毯裹的太严实,而且坏女人离得很近,更是让呼出的热息都分外明显。
  温热的,潮湿的,还有那熟悉的淡冽冷香,此时轻盈的撒落脸侧,像雨像风像雾,坏女人出乎意外的温顺。
  虽然昏暗看不清,可张琬的触感和听觉却变得很是敏锐。
  许久,张琬发觉掌心里的睫羽似是沉睡般静寂,连耳旁的呼吸声亦变得几不可闻,一切都变得安宁。
  张琬不敢相信的仍旧保持姿势,直至自己迷迷糊糊陷入熟睡,脚都不敢踢开薄毯。
  长夜无梦,天光破晓时,热意越发强烈,张琬艰难转动沉重眼皮,只觉自己像一块蒸熟的红薯,粘糊的很。
  半晌,红薯的张琬彻底睁开眼,并未如往日般见到刺眼到令人不适的光亮。
  因为覆盖的薄毯,缓和些许光亮,反而让张琬正好能够看清内里令人意外的景象。
  此时坏女人仍旧沉浸的入睡,美目轻阖,气息绵长,似是困倦的很,没有半分察觉,仿佛一尊清冷玉菩萨。
  只是现下这尊玉菩萨正近乎依偎于怀的亲昵动作,让张琬有种两人一体同生的亲密错觉。
  见此,张琬没敢动作惊扰,手臂亦只能继续被她拽住,目光流转她上扬的眼角眉梢,就像那簌簌招展的晶莹雪枝,秀美而锋利,是一种带有泠然孤傲却又脆弱的美。
  张琬难得有心思琢磨往后打算,本以为坏女人至多就是神智失常,谁想她却连正常的进食入睡,都变得谨慎多疑。
  若这样长久下去,坏女人身体一定会变得很糟糕的。
  如果自己能够解除禾玉宝镜引起离魂症的病状就好了。
  半晌,水榭外更多的日光落在矮榻,张琬被晒得实在撑不住,方才小心探出薄毯露出红润面颊,呼吸清新空气。
  张琬抬动仅剩一只可自由活动的手擦拭脸颊细汗,心里只想去沐浴更衣。
  然而,还没等张琬再次探入薄毯,坏女人忽地撑起身,身姿如雪松挺拔,美目凌厉,散射而来。
  张琬顿时感觉自己脖颈一凉,掌心抱住皱巴巴的薄毯,试图它能发挥盔甲一般的防护作用!
  可坏女人并没有任何危险动作,反而自顾下榻,决绝的离开水榭。
  如此冷淡疏离的姿势,简直与昨夜判若两人!
  这可真是把张琬整的一脸茫然,难道她看不见自己?
  又或者,坏女人忘记昨夜的事?
  看来水榭并不全是安全地,张琬看着投落地面的晃眼光亮,疑惑道:莫非时间也有关系么?
  于是张琬草草沐浴一番,方才陪同坏女人用早膳。
  当然张琬已经很是自觉且熟练担任试毒职责,并且发现坏女人是见自己动筷才会食用,更是确认她现下真把自己当成自己的替身。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认出自己呢?
  张琬细细咀嚼鲜美多汁的肉包,不禁想到昨夜坏女人那些古怪又温柔的话语。
  午日节那时坏女人在水榭接到她母亲太阴祭司的召见命令,所以自己跟她在水榭分别。
  也许在坏女人的记忆里,时间就停顿在那一刻,那自己就应该待在水榭。
  而昨日出现在齐王府的张琬,无疑就是个替身。
  可能是坏女人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去找她的任何理由吧。
  现在坏女人认为的自己,说不定应该跟她藏在昨夜那个神奇阵法。
  如此一想,张琬思绪豁然开朗,脸颊鼓鼓的大口吃肉包,并未注意到坏女人幽深眉眼里的审视与危险。
  待两人用过早膳,按照往日张琬自是要去外庙修习听课。
  只是,现在坏女人情况不对,所以张琬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若留坏女人独处,她突然想去神奇阵法里找自己,怎么办?
  假如坏女人要是找不到自己,张琬想想都会觉得后果很可怕!
  不料,坏女人却放下茶盏,淡漠出声:你不赶紧收拾碗碟,还愣着做什么?
  张琬沉默无言的看向翻脸无情的坏女人,心想自己可能想太多了吧。
  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还是先去外庙吧。
  祭铃声响,张琬看似安静专注的坐在课室听讲,实则两眼恍神,脑袋里的两个小人正在疯狂打架。
  自己到底要不要跟母亲提前透露坏女人此时的糟糕情况呢?
  可现在坏女人的情况似乎并未在外传散,想来太阴祭司兴许还没有完全放弃她吧。
  如此,张琬也不好太急切的找母亲做决定。
  哪怕真要接坏女人去亲王府,估计也等太阴祭司的安排。
  正当张琬还在思索抉择时,越炘于一旁纳闷的正声唤:哎,授课巫史都走了,你发什么呆呢?
  张琬茫然的回神,才发现整间课室早就没人,探手收拾笔墨,含糊出声:没、没什么。
  现在关于坏女人的情况太过复杂,越炘又是一个喜欢热闹探听的性子,若是知晓必定会刨根问底。
  而且越炘亦有她自己一番目的,张琬隐隐觉得不宜对她太过坦白。
  越炘狐疑的打量书呆子,视线落在她眼底淡青愁绪,随从一道下阶梯,出声:你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的样子,今个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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