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他余光稍稍撇向小万物,她没注意到自己。
他动辄手臂,划过脸颊;年轻时郁郁不得志,被人蔑视、得亏是遇着了人宗的师傅,如今这副年轻时的面孔并未被他人知晓,用修力伪装调换出来一用是最好的。
刚修正结束,那农妇就醒了过来,见着仙气凛然的戴行二人,先是微微惊愕,而后拉着小男孩道谢,“二位是远道而来的吧?今天出门走的急,吩咐小虎子给送些吃食,结果现在才来,哎呀多亏了二位搭救。”
“谢谢你们救我娘!”小虎子有些疑惑,踢着破烂的鞋子问道,“娘,你怎么知道他们救了你…”
“他们修力高深的可催动灵兽炼制丹药,那味道与廊间先生的可差别大了。”虎子娘捋着头发,看看日头。
“看先生的样子像是路过的,小女子也无以为报,不如请来家里吃顿粗茶淡饭可好?将巧就是晌午了,小姑娘脸蛋儿晒红了。”
说罢,戴行回头看着小万物那张微微发汗的小脸。
“请问…这边有没有可以一直落脚的地方?”
第146章 戴行认为自己是个混蛋;他私心,想让她快点长大;但他不想看别人亲她。
前前后后收拾屋子院子花了将近半个月,破屋勉强能住得下两个人。
不大,遮风避雨足够;左边的里屋可放些杂物;右边的,阳光更好些,给自个儿和小万物住着。
期间,戴行拎着万物四处搜寻,可别说是魔道修者的影子,就连味道都没闻见。
然对于戴行来说,最让人烦的,还是这“狗见愁”的年龄。
落脚的第一天,房子还不能住,带着小万物去了豆娘家里;头晚儿,戴行刚解开衣衫躺床上,就听见外面鸡飞狗跳,借着月色看清了一个小小人影…
戴行纳闷,这小东西是怎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出去的?
第二天,虎子哥哥带她去鱼塘捞鱼吃…然后就把村东头老王家的鱼塘炸了个精光;好在从人宗出来时带了些银两,补上。
戴行惊叹,这小东西修力真的需要好好教养。
第三天,教修力;收拾房子;她一把火晶莹蓝色,很漂亮,小虎子围观靠得太近,眉毛烧了;她哭了;房顶也没了。
第四天,虎子娘豆娘实在看不下去,又让在家里借住一宿;经先前的挫折,小万物有些懂事儿,帮着喂猪,不小心把带崽儿的老灵猪吓得窜进了森林…
无奈,戴行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跑出十里地去、追了两天…
更别说后续的什么把村子人家的砖瓦拆了、瓜果拔了什么的、惊的老牛不/产/奶、甚至是趁人家上厕所给人点火烧屋、采药的修者被她扯坏筐子云云此类,做过的“坏事”倒是桩桩不重样…
总之,戴行悟出来一点:不管是不是人道的崽儿,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崽儿,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天真懵懂,简直就是纯熊!
…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实在是气不过,从家门口的柳树上撤下半根柳条,对着稚嫩的小屁/股/儿一顿挥舞;她哭了半天,最后抱着那颗老柳树不撒手。
戴行问她还敢不敢,她只哭;伸手去抱,她爬的更高。
怕她摔着,用修力弄她下来,她不肯撒手。
戴行气得心脏疼,呼吸不太顺畅,但很后悔;怕她不跟自己好了。
当晚去镇子上买了只鸡,炖好了汤端过来;可家门口的树上没了孩子的身影…
戴行觉得自己要晕了;好在师妹沙亭在她身上留下过符箓,可以追着找过去。
将鸡汤放在桌子上,恍然看到底下有个小小人影晃动;戴行深呼吸口气,手指敲着桌子,问道,“有没有想我?”
这话说出口,戴行觉得不太对劲,第一句话应该是:饿不饿?渴不渴?
不…教育孩子,应该是:你知道错了吗?
桌子底下的身影动了动,没说话。
“…”
“我不生气,但总要做个样子啊!你看你一来就搅得村子里鸡犬不宁的…那些村民人是好的,但总有几个揪着你错处不放,难道要我把你交出去,让他们打你吗?”
向桌子底下伸手,戴行期待着双软软的小爪子握住自己;然则等了半刻,她没动。
有些沉不住气,戴行弯下腰向桌子底下看去。
半双血红的眼睛足足沾满了半个脑袋、嘴巴裂开、嘴角挂着血痕,和…一些小小的器官;再看那东西的皮毛爪子上,仅是发干发黑的赤色。
戴行脸瞬间落白,他一把薅着那东西的脖子拽到屋外。
双眸布满红色阴翳,怒道,“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吱吱、你又不喜欢她,她被你打得好惨哦~我只好…”猴子样的诡物蹦蹦跳跳,全然没把他放在眼中。
“铛——!”
来不及等那东西把话说完,戴行红着眼圈,懊悔自己不该把她独自一个放在家中;诡物被拍死化作修力散在空气中,院子在夕阳的照射下犹为安静,彷佛到了世界的尽头。
院子中,一颗枣树摇晃着枝桠;院外儿,槐树散出清澈的草木清气。
说不上到底是恨自己就这么草率的离开、还是源自她的固执,戴行将嘴唇咬出血、顺着脸颊落在地上,惊起片片尘埃。
屋檐下燕子归巢,一家人,吵吵闹闹仿若是诉说着今日的见闻。
村落中其余的人家炊烟袅袅,饭菜香气萦绕;孩童吵闹声同缤纷彩霞,将回忆放大、拉长,就像集市上的画卷。
戴行沉默着,眼圈打转的泪有些收不住。
进屋,展开信纸,沾染笔墨。
“呼呼——!”
猛然间,戴行警觉床榻上似有碎声传来;他心脏跳的剧烈、急匆匆掀开吹落到地面上的帷幔,绣着红色牡丹鸳鸯的被褥缓缓起伏,规律运作。
他颤动着双手,赫然甩开那层被子。
一个小小身躯就蜷缩着。
屁/股/上的柳条儿痕迹道道,此时戴行看着触目惊心。
他有些不懂自己当初怎么下的去手;他涌动喉咙,心痛,很是心痛。
他的孩子,怎么可以被自己欺负呢?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欺负她。
或许是闷在被子中,睡得不畅,她脸蛋儿红红的,小拳头紧紧握着,还扯下块树皮…因为伤痕还在吃痛,所以小裤子被无情的丢在一边…
戴行颤动着手,去碰她。
但瞬间,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里、遂只是悬空…
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让自己如此肝肠寸断、当他以为她死了的那刻,他好像除了世界的消亡再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事儿。
这算是…承认自己是她的“父亲”了吗?
睡梦中。
她转了个身,小腿刚好撞过他的手。
她没醒,呼吸匀称许多。
戴行放松,托着她的身体放到豆娘送的小枕头上。
明月悬空,戴行侧躺着,看着怀中小小的一枚人儿。
“如果…我跟豆娘一样年轻…就好了…”
“或者,是师妹那般…”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
手指不自觉滑过她的脸。
漆黑的屋子中没点蜡烛,蝉鸣聒噪。
戴行没想到她居然醒来过来,黑夜中,她的眼睛微微清透,映射出片美好晴朗的夜空,如群星般璀璨闪耀,如钻石般宝贵珍惜。
她动动小鼻子,抽泣几声,感觉师尊好像没有生气?
介于错觉与真实之间,又看见师尊的手悬停在自己眼前。
万物伸手,抱住师尊的手掌;但她太小了,只能握住他的两根手指头。
“好玩吗?”戴行枕着手臂、侧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万物玩弄着他的手指,温柔问道。
小万物眼中透着半丝恐惧,挪着小身子后退一点,尽力摇摇头。
戴行笑笑,手臂把她勾到怀中,替她解开两个梳在脑袋两侧的小辫子。
“有没有想吃的?”
“明天我们去山里面玩儿好不好?”
“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月亮不会骗人;但会被遮蔽。
上半夜万里无云的夜空,后半夜竟下起了骤雨。
戴行怕她冷,把她挪进了自己的被窝。
她睡觉总喜欢把自己抱成一团,戴行觉得,这样或许不利于孩子长个子吧?
趁她睡得熟,把她摁在胸/前抱着;他想,她应该是知道的,但好像不知道更好…刻他真的很喜欢,小小的身体依靠着自己。
他想,她什么时候会像自己抱着她那样,抱着自己呢?
春去秋来的,新年如约而至;岁岁年年,年年岁岁,花落花开闲庭信步,云卷云舒带着光阴写下的笔笔故事。
后来…
戴行觉得,这样也不错。
粗茶淡饭,午后闲情;只是鸡飞狗跳的事儿还有发生,最终也是渐渐消失在了那夜的雨中;同陈旧的树叶一起,被深埋在地下,成为日后香甜的养料,让一颗颗大树长高、让树冠上的鸟儿,看的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