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看着看着,崔逢集就忍不住说:“其实你不觉得色调有点暗了吗?”
  刚说完这句话他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对一些绘画者来说,这种作为观看者的指点是最令人接受不了的,崔逢集他媳妇儿不止一次告诉他,在外面看陌生人画画要跟看人下棋一样,“观棋不语”。
  但是这人却很大度,没有踹掉崔逢集的马扎转身收拾东西离开,而是自顾自地笑了笑,他眺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说:“可能刚才画的时候跑神了,所以颜色没把握好。”
  崔逢集尴尬地挠挠头,接上话茬:“这里的风景确实很难不跑神,我第一次来,拍了好多照片。”
  年轻人停笔扭过头来,崔逢集连忙就拿出脖子上挂着的单反,将自己的照片一页一页翻给他看,边翻边问对方:“我姓崔,您贵姓啊?”
  年轻人丢下笔在水桶里,伸手向崔逢集:“姓曲,曲璋,幸会。”
  崔逢集见对方确实没有在意,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你好你好,曲先生,我老婆跟你一样,也是学画画的,这东西确实修身养性啊,曲先生你是本地人?”
  自称曲璋的年轻人摇摇头,涮了笔接着画:“我不是本地人,但我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写生,我只看山。”
  崔逢集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山?”
  “前面的山,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曲璋用手一指。
  崔逢集眯起眼睛,在雨幕里极目远眺,云雾之中的山峦层层叠叠,分不清到底哪一座是连着哪一座的。
  “我不太懂。”崔逢集说,“您具体指什么?”
  曲璋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你不觉得这两座山连在一起,很像一把如意锁吗?”
  崔逢集再去看,面色大惊,那两座山的形状确实很像是一把老锁,甚至山上的树木都与那云雾构成了一幅漂亮的如意图,但这需要具备极其抽象的图形能力才能一眼看出来。
  “山中有锁,锁连山关,以锁为镇,山下溪水留足了气口,龙息不至于被闷成凶,是块绝佳的风水宝地,但这两座山已经有主了,山成如意,不是偶然。”曲璋说。
  崔逢集震惊地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这些东西在他父亲金盆洗手去世之后他就再没听到过了,这人看着年纪不大,但能跟唠家常一样说出这种话,风水的道行难测。
  所以,崔逢集试探着换了个称呼,又使出多年没使过的盗门黑话,问:“那个元良于这莫沟沟?呃在在何方分过山甲?(前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以前都是在哪里活动)”
  曲璋听他这么说,也没回答,修完最后几笔就站起身,将画架折叠起来放进工具包,崔逢集跟着他站起来,仍旧帮他撑着伞。
  等了很久,曲璋终于开了口:“一江水尚有不同景,少曾登宝殿,如今是鹧鸪。(你我不是同行,我小时候有幸进过王陵,但现在四海为家了)”
  他顿了一顿,又说:“你我有缘,这幅画送给你吧,明天我要去那锁里认眼,你要是感兴趣,可以一道走。”
  “啊!你认眼?”崔逢集被面前这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所谓认眼其实是倒斗内部黑话,意思是踩点,曲璋这意思是要自己走野林子踩盘子呀!
  崔逢集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他知道自己是很想去的,但他还是犹豫了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倒斗从来九死一生,他爹金盆洗手,没教过他多少这方面的技巧,攀岩速降这些还是他自个儿的爱好。
  曲璋看出了他的疑虑,他就补充到:“你不用担心,我不缺钱,不摸土货,你可以当做是一次难得的探险。”
  崔逢集很快目光炯炯地看着年轻人,思索了一下,这才算是点头应下了。
  小短篇,各种人物自己去猜,或者当独立故事看也挺有趣
  第278章长命弄璋(二)
  曲璋给崔逢集随便加了个联系方式就拎着画具离开了,崔逢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产生自己但凡一个走神,这个人就会转瞬即逝的奇异感觉,仿佛今天在这里遇见他就像梦境一样,回宾馆之后这场梦就会醒来。
  回了宾馆,崔逢集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就开始规整明天要带的东西。
  他从小就热爱一些极限活动,他爹总说他败家,为了那些活动把家里的好东西都快败得一干二净了,可是即使他爹嘴里骂娘那么难听,他爹也没有逼他继续他们祖上的那些行当,这行做到他这代应该是基本断掉了。
  崔逢集准备了一只大包,是他之前做领队时买来的,他从事专业向导多年,这只包一直陪伴着他,他用包装野外探险用的绳索和保暖衣物,之后又准备好明天要穿的衣物和登山杖,将衣服挂好在衣架上,这才开始安心期待与曲璋的会面。
  临睡前,曲璋给他发来一条新短信,短信内容很简洁,只有几个字:明早六点。
  崔逢集有些不安,他人生地不熟,于是问曲璋在哪里汇合,但是对方没再回话过来。
  崔逢集再去看电话号码的地址,手机上显示这是一个来自湖南的电话号,没有汇合地点是不行的,于是崔逢集又试着打电话过去,但是电话无人接听,这就让崔逢集感到奇怪了。
  只有时间,没有地点,这怎么汇合,难道他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对面那两座山上寻找对方吗?
  晚上他怕曲璋打电话过来,索性直接抱着手机睡,结果他迷迷糊糊睡到将近五点,也没有人回他一个电话来,崔逢集穿着冲锋衣,内心有些说不出的气愤,该不会这人是耍自己玩的吧。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穿上衣服下楼去,准备到一楼再给那个号码打一个电话过去。
  然而才刚到一楼,还没走出宾馆大门就见曲璋正坐在宾馆老板的雕花檀木椅上喝茶,他今天似乎比昨天精神了一些,穿着长裤和长袖的外套,带的东西很少,只有小小一个布包,崔逢集看他这个样子,内心深深怀疑这人可能确实就是个孩子,年纪绝没有自己大。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崔逢集走过去问他,表情中还带着吃惊。
  “来了就走吧。”曲璋默默打量他一眼,放下茶挎上包,跟老板老练地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
  崔逢集被撂在后面,他连忙赶上去,四十好几的人反倒像个小学生一样探头探脑的,但他确实是摸不着头脑了,一路走一路开始问东问西:
  “我好像没跟你说我住在哪里吧,你怎么知道的?还有,我不知道你东西没带够,我这包里只够我自己三天的补给,要不要我回去再帮你拿点儿?”
  说到这儿,曲璋突然停下来面对着他,崔逢集被对方的眼神吓了一跳,那绝不是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眼神。
  曲璋面无表情地说:“山里的林子很野,进去之后你只要保证自己不会死掉就好,不用管我,三天时间足够我们摸一遍了。”
  他停顿下,伸出手腕看了看表,又说:“我们要在九点之前把铲子打下去,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节省体力,那座山很不好爬。”
  这一套给崔逢集说得一直坐车到山脚下崔逢集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没力气再说话。
  崔逢集全程跟着曲璋,下了车到那座野山还有一段土路要走,崔逢集越走越热,时不时要停下来休息,曲璋就给他算着时间,最多只给休息十分钟。
  曲璋的体力好得不像话,起初崔逢集还有些质疑这小年轻是不是第一次爬野山,还想着到了上面照应人家,结果后来爬山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了,因为曲璋的动作非常灵活,比他这个职业野外探险领队还要灵活。
  他甚至不需要登山杖,徒手就能爬过那些石头峰。
  八点半的时候,他们到达了半山腰的一处破屋,曲璋走进去,崔逢集以为是要歇脚,就搬了破屋里的木头凳子坐,曲璋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要坐下休息的意思,而是绕着破屋的四个角转了两圈,然后就又出去了。
  崔逢集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就起身去找,结果就见曲璋正盯着屋后的一口井看。
  “怎么了?”崔逢集问。
  曲璋则掏出一节细绳子给他,张望了一下四周:“我们不需要下铲子了,这井底是个盗洞,但是底部有水不知道还能不能通到墓室,我先下去看看,十分钟上不来你就自己回去。”
  崔逢集“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底下是盗洞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曲璋已经把钩子固定好,自己拽住绳子先下去了,崔逢集就赶紧趴到井边钩子旁进行加固,他有点生气,因为这种仅用钩子固定的方式是非常业余的,而且没有保险绳,如果曲璋是他的队员,这时候崔逢集早就把他骂得狗血喷头了。
  崔逢集趴在井边,很快听见了一阵阵水声,井底的回声很大,等绳子完全松掉,又过了三四分钟,崔逢集就冲下喊:“下面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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