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打听得怎么样?”叶玉竹气定神闲,展开手中山水扇,端起茶喝了一口。
  钱串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坐去叶玉竹对面的条凳上,说:“没敢打听太细,但这息山没几个人知道,大概不在子午道,咱们应该还得再往深山里去,不过野山沟里肯定十有八九就找不到人家了,雨这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掌柜的你看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叶玉竹叹了口气,眼看天色不早了,却连息山的影子都没摸到,不由得觉得内心疲惫,他不再坐以待毙,收起扇站起身往外走,南山樵会看眼色,连忙撑起伞给叶玉竹打上往外面的雨幕里走。
  叶玉竹走到一空旷处,微微眯起眼睛张望了一下周围高矮不一的山头,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像是寻到了什么东西似的,转身用扇子指了指前面,正在歇息的几人便纷纷撑起伞跟上。
  几人沿着一条蔓延向深处的土路朝山中行进而去,前是云雾缭绕的深山丛林,旁是行差踏错万丈深渊的悬崖峭壁,干他们这行,且不说那摸不着头脑的奇门遁甲,最起码得精通观山,观山观的是山脉,看的是风水,做到浅层便能够在山中辨明方向,即使走入满是荆棘的原始丛林,也不至于迷了路。
  叶玉竹走在最前引路,叶家祖辈对这观山之法学得不精,传下来也不过些皮毛,而这雨下的也实在不凑巧,雾蒙蒙的将山势走向全部遮盖,这让叶玉竹不得不看得每一眼都万分小心,他拨开阻挡在路上的大叶,时不时要上前观察山势,于是一行人走走停停。
  天色渐晚,几人开始寻找落脚之处,却意外在山脊之处望见对面竟有几盏亮起来的灯火,钱串子和南山樵面面相觑。
  “怎么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户人家?”熊老怪从树丛里探出头来。
  就见那对面灯盏如同萤火一般随风摇摇晃晃,在死寂的山中显得尤为诡异。
  叶玉竹看着那户人家眯起眼睛,望了一整圈,低声说:“这山坳处不宜人居,在此处搭建屋楼有些蹊跷,怕不是贼就是黑店,把家伙都藏好了备着,切莫掉以轻心。”
  “明白了,舵主。”北乞丐说着,将腰上的挝缠起来塞到放置货品的大口袋里。
  一行人翻山而过,夜深之时就到了那户人家门前,叶玉竹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建筑,整个儿也不大,跟一茅草棚子差不多,上面铺着几层茅草,底下是屋檐草舍,建造得十分简陋,屋舍正落在两山交界的山坳之中。
  叶玉竹打着扇子先行一步,去廊下轻叩屋门一声,里面的男人顿时问了一句:“谁啊?”
  叶玉竹冲身后的熊老怪和北乞丐使了个眼色,两人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继而叶玉竹又扣门两声,道:“我们是行脚商人途径此处,雨太大了看不清路,迷在这山里了,还望能在此借宿一宿,避避雨,等雨停了就走。”
  这时,里边的人落了个什么东西在地上,“咣当”一声,听声像是什么兵刃,声音转瞬即逝,那人便走到门前来,却未曾直接打开门,又问:“行脚商人?这深山老林的哪来的商人,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叶玉竹打着呵呵,装模作样地用袖子挡雨:“我等本是要去陈仓道的,结果走到半路下雨,谁曾想这山越走越深,找不回原来的路了,您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躲几个时辰,雨停了我们就走,绝不耽搁。”
  那人一听好像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儿,叶玉竹说完他便把门给打开,见叶玉竹穿得斯斯文文,身后又跟着一头毛驴,毛驴上驮着各种用油纸包裹着的物件,便放低了戒心将他们给让了进来。
  叶玉竹快速扫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穿着麻衣草鞋,面露不善,随着他踏进门的瞬间,又从屋舍后面跑出来一个女人,麻子脸,身形却略显轻盈,再往下一望,叶玉竹就注意到周围的墙边都坐满了衣衫褴褛的乞丐,加起来共有十几人,他们也正斜着眼打量自己这一行人。
  叶玉竹脑子转得极快,迅速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 不太重要的琐事集
  第276章劝酒(七夕番外)
  这些事情已经非常久远了,很多细节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但是描述为噩梦又不太贴切,因为全托我四哥、何瑜他们的福,我还是在二十岁出头度过了一段比较憨傻快乐的时光。
  可最终能导致我活到三十岁的,还得是路阿爻,很多年前我退学之后去过一趟湘西,那里的毕摩曾给我占卜,他的话翻译成汉文非常晦涩,很多我都听不太明白,但我只听懂了“变数”二字。
  总的来说,我的人生还是很有轨迹的,二十岁之前关注考试,结局很单一,落榜和录取,二十岁之后开始接触五师留下来的烂摊子,慢慢发现结局也很单一,赢了就活,输了就死。
  而唯一能左右我是死是活的,是路阿爻,或者说,他是我除了何瑜之外唯一能给我托底的朋友。
  现在天南海北的,我跟他的联系不算多,只是有时候南方的生意不景气,他会来我这儿讨活干,这几年我在北边经营了几间小店,每年都会出现一些风水古怪的阴宅或是某些暴发户的阳宅。
  这些活我基本都会留给他,一方面是我懒得跑那么远,另一方面也是变相卖给南边一个面子。
  但这次与往常不太一样,路阿爻没有提前给我打招呼,所以当他一大清早出现在颖甘堂门口时我感到非常诧异,此时我嘴里还叼着牙刷,满嘴的白沫还没吐掉。
  他把本来就没多少的行李往店里一搁就离开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店里伙计都看愣了,想来最近两年确实还没几个人敢把颖甘堂当驿站使。
  但我并不是很好奇他要干什么,三十多岁的人又不会丢,索性出门吃了点儿早饭,昨晚失眠,于是我回来就嘱咐伙计看好店,转身回屋吃药睡回笼觉去了。
  这种药的药劲上头很快,等我醒过来,已经是下午,外面飘飘洒洒开始下起了雨,路阿爻也早就回来了,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门厅里喝茶。
  最近没有什么好客人,伙计就也靠在门厅的椅子上打瞌睡。
  我经过路阿爻,去和他相隔一张桌子的灯笼椅上坐下,然后去拿了他泡茶的茶壶,掀开一只茶碗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茶刚入口,我就砸吧砸吧嘴,没品出来味。
  “你这第几泡了?”我就问他。
  路阿爻看我一眼:“才泡第二次。”
  “太淡了。”我说。
  他泡的是铁观音,上次行业内聚会别人送的,也是我店里味道最淡的那一包,我这些年喝浓茶提神喝惯了,突然换淡茶总是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浑身不舒服,所以就不怎么动它。
  路阿爻吹了吹碗里的一小片茶叶,他摇摇头说:“你店里的毛尖太提神了,我想带走一部分,这款我尝过了,还能入口,偶尔品点淡的也不错,不大会影响你休息。”
  “那毛尖你带走了,我怎么”我跟喝凉水一样面无表情地把一碗茶灌下肚,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我不需要这种用来提神的茶叶了,于是话锋一转。
  “到时候我让人给你包,你全带走吧。”
  路阿爻知道我有睡眠障碍,一直在吃药,所以近半年来他只要到河南,必定得顺走我百分之九十的茶叶,搞得好像他不是来看宅子的,而是来批发茶叶的。
  雨还在下,而且貌似开始下得越来越大了,我挥手让伙计把店门口的棚子撑起来,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过来借棚子避雨,二道门厅的珠帘放下来,我就仰面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开始听雨。
  不知道听了多久,路阿爻才又说:“刘店的徐志才要我帮他们迁祖坟,那里要重新铺路,把路全部换成柏油的,规划正好轧在他们祖坟那一片。”
  这事情我知道,其实像迁祖坟这种大事,自从我接了我四哥的班,十里八乡都会先来知会我,有门路的直接问到我这里,没门路的就是托各种关系让我给意见,但这姓徐的之前跟我有点过节,所以我没打算搭理他。
  就是没想到,这货在外面混得还算凑合,找人找到路阿爻那里去了。
  我转头看着门前的雨幕,呵呵一笑:“之前没管他,看来这人胆子还挺肥。”
  路阿爻皱眉抬头:“什么意思,他说没有联系你的途径,所以才来找我帮忙。”
  我没打算回答他,其实说到底,徐志才是跟我结梁子,跟路阿爻八竿子不沾,不能因为我这里的这点儿关系,坏了路阿爻财路。
  于是我就扯开话题问他:“晚上吃什么?”
  “徐志才要在八依请我吃饭,顺便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路阿爻放下了茶碗,“可我现在不太想去了。”
  请我?姓徐的绝对没那么好心,我了解他的秉性,这时候请我说不定是在中原混不下去了,又拉不下老脸来我店里求和,正好路阿爻来,他就打算攀着路阿爻的关系来巴结我。
  我一拍大腿,瞬间坐直了说:“那哪儿成?你看我这铺子萧条的,都多久没开张了,哥们儿最近裤腰带紧的很,人家都给你摆好席迎接你了,这饭不蹭白不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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