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直到彻底走出大门外,离开他的视野范围,我才彻底放任情绪翻涌。
海啸般的悲痛和恨意顷刻间淹没了我的心神,带来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眼前有些发黑,我用力呼吸着,睁大眼睛,过了好久才喘上气。
头晕目眩,膝盖发软,脚下像是踩着棉花。
等稍稍恢复一些力气和理智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回去的电车上。
在座位上缩成一团,将脑袋埋在手臂中,闭上眼睛。
眼前全是从前的回忆。
花歌,我的花歌。
我最爱的、一起长大的相依为命的妹妹。
笑着的她,生病的她,安静看书的她。
如此鲜活生动。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一转眼是童年时父亲温柔慈祥的微笑,还有母亲柔软馨香的怀抱。
太阳穴就像被针扎一般不断地抽痛着,我抬起手,用力擦拭眼角。
可越是用力擦拭,眼泪就越多,手背湿漉漉的一片。
我咬住下唇,想要控制一下胸腔里的疼痛,可收效甚微。
对不起……对不起……
心中不停重复的,只剩下了这句毫无意义的道歉。
我不知道究竟要对谁说。
也许是对没能来得及拯救的妹妹。
也许是对天真而不自量力的自己。
在花歌被关在实验室生不如死的时候,我却在代替她享受着美好的校园生活。
我为什么如此天真愚蠢?
如果早一点醒悟组织的真面目就好了。
如果我能提早一点行动,不那么瞻前顾后,也许就能救出花歌了。
花歌也好,爸爸妈妈也好,我都没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是组织。
是组织葬送了我的家人,毁掉了我和花歌的人生……
正在这时,一个陌生的温柔嗓音在耳畔响起:“如果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视野里出现了一块手帕。
我循声抬起头。
模糊的视野里,面前正站着一个留着中长发的英俊少年,面带担心之色。
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太过糟糕,以至于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望着他温和明亮的双眼,面对这样一份善意,我心中翻涌的情绪稍稍平复,头脑冷静了不少。
“谢谢。”
我接过手帕,低声自嘲道,“真是软弱啊,在公共场合露出如此不争气的样子。”
闻言,眼前温柔绅士的少年安慰道:“想必是遇到了非常悲伤的事吧,这种时候,哭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哦。”
我应了一声,心中却抱有不同看法。
与其沉浸在毫无用处的哭泣中,不如把心中的感情和想法都付诸行动。
我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他一定无法感同身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再有共情能力的人,只要没有相同的经历,就做不到百分之百明白。这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孤独。
我的父母不会死而复生,妹妹也不会回到身边,今后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只有独自一人怀抱着痛苦的思念活下去。
这样的遗憾,这样的恨意,要如何才能平息?
——唯有血债血偿。
我要报仇,让所有伤害我和花歌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我想知道花歌的踪迹。就算她真的已经……死去,我也要知道她的死因和遗体的下落。
我还想知道导致父母死去的那件案子的一切真相,想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他们,他们有没有什么遗言。
但是这一切,我无法通过程序正义的手段实现。
黑田兵卫的事犹如当头棒喝,让我意识到组织的强横。他们渗透到了警ꔷ察系统内部,与那么多财阀政ꔷ要勾连。我出生在组织里,身为乌丸集团名义上的大小姐,注定不能像诸伏前辈和降谷前辈一样去当警ꔷ察。
这罪恶的出身既是我的劣势,但也是优势。就像下棋时难免遇到劣势,把劣势转化成优势是致胜的要素。
既然没办法脱离组织,不如就直接从内部突破好了。
第29章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
期末考试结束了,校园里充斥着欢快的气氛。
教室里同学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意,三三两两约着放学后去哪里逛街聚餐。也有的准备去社团参加什么活动。
我没有马上背起书包离开教室,而是依旧坐在原地,连文具也没有收拾。
“鹤田同学等下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去唱歌?”
“抱歉呐,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去吧,玩得开心哦。”我微笑着摆了摆手。
教室渐渐空了,耳畔变得安静。
仿佛好久都没有从放学后的教室中眺望外面了一样的心情。
向窗外俯瞰的视野如此开阔,清新明亮的校园尽收眼底。在这一刻,我感到安心。
但这是我即将告别的景色,再也无法触及的景色。
办理退学手续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临走前我也不打算与任何人告别。
那天办手续时,经过三年级的办公室,我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的情景一清二楚呈现在眼前。
两个身姿挺拔的帅气少年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并肩站在一起,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短暂停顿的片刻,我听了一耳朵,两人似乎在和班导老师谈论志愿的事。
我忽然想起了几个月之前的夏天。校园里树木蓊郁,草地平整苍翠。
午后,社办的窗外,碧绿的叶子层层叠叠,蝉声喧嚣恼人。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两个少年讨论推理题。
那些美好的日常历历在目。
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能与他们一起考上大学,坦白真相后把花歌介绍给他们认识。
但幻想只是幻想,我注定要走向与他们不同的未来。
偌大的东京都,偌大的日本,偌大的世界,隔着无数高楼大厦,隔着光明与黑暗的界限,也许很难再相见了。
夕阳渐渐西斜,教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想完心事后,我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走过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整齐的课桌,被晚风吹拂的白色窗帘,用粉笔写着「开学再见」几个大字的黑板,一切都显得如此可爱。
关好教室的门,我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图书馆。
这个时间点,里面早已没有了学生,只剩下值班老师在整理书籍。
“这位同学,图书馆已经关门了哦……”
“不好意思,老师。今天是我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天……”我顿了顿,“我有一本书想捐给图书馆。”
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全英文的。
闻言,图书馆的老师露出理解的神色。
“要转学了吗?难怪……”
我没有解释,只是默认了这句话,继续说道:“我给朋友出了一道谜题,答案就藏在这本书里。如果之后有人来这里打听我,就麻烦老师把这本书交给他了……我是2年a组的鹤田花歌。”
“谜题什么的,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浪漫啊。”老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我笑了起来。
浪漫吗?也许是吧。我只是觉得,既然是推理研究社,留一道推理题作为分别礼物,也算是恰如其分。
寒暄了几句后,我把书和学生证留给老师,离开了图书馆。
最后一站是推理研究社的社办。
离开前,我还想去那里看一看。
令人意外的是,社办的门居然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我走进去打量了一圈,发现没有任何人在的迹象。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咔嚓」一声。
门被关上的声响。
我转过身,对上一双紫灰色的眼瞳。
金发深肤的少年背靠在门上,嘴角微微向下撇,一副「你别想轻易逃跑」的表情。
倒v状嘴型,有种猫嘴的既视感,一股不高兴的傲娇意味。
我沉吟了一下:“降谷前辈为什么要挡着门?”
“如果不逮住你的话,恐怕你又会跑掉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闻言,我有些无言以对。事实上,这几天我确实一直在躲着他们。
“怎么听起来像是警ꔷ察专门设下埋伏来抓捕犯人的话啊。”
他扬起嘴角:“这么理解的话也没错。”
居然承认了。
“多少有点过分了吧,居然把我当成犯人来对待吗?”
“不这样的话,你会老实交待吗?”他反问道。
“……”
“好了,接下来是审问时间,说一说你最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
嘴上说着「审问」这样严厉的词汇,态度也是咄咄逼人的。但我能感觉到,在这副看似锐利又强势的外表下,是一份真实的好意,以及一颗无比温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