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我虽然不情愿,但殿下吩咐我今后都跟着世子了……”降尘瞥了下嘴,他哼声道:“让我跟他去找你们侯爷,镇宁侯守护南境安宁,免不得要和燕国打交道,之后还可能……”
  降尘没往下说,鸦青喂完药转过身来,“可你不是燕国人吗?怎可去我们军中。”
  “你……”降尘都想拿刀同他干一架了,他气道:“我这都——你还……那这么说吧,如今燕国的明皇后与太子把持朝政,就连从前的战事也是他们惹出来的,就当为了咱们陛下,殿下从前的父皇,我若去……”
  “咳咳……”江褚寒似乎是吃了药,忽然咳嗽几声,顿时把人的注意都吸引去了,江世子皱着眉头抬了抬首,紧接着又有一口血从他喉中呕出来,猛地落进了沙地里。
  周围几人赶紧围过去,差点又起了争端的锋芒,直到可怕的静谧里江褚寒终于沙哑又艰难地喊出了“鸦青……”
  江褚寒还闭着眼,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声:“住手。”
  长刀悄然入了鞘,降尘朝沙丘外一个可以落脚的石壁指了指,示意他们可以扶江褚寒过去休息,江世子就虚弱地被人挪过去了。
  石壁后点了盏微弱的烛火,江褚寒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脸色憔悴之外,复杂的神色里仿佛藏了万千忧虑,降尘见了忍不住道:“死了老婆也没你这……”
  他默默心里删了自己一巴掌,换了话说:“你可不能有什么事,不然我们殿下得撕了我。”
  江世子抬眼看了好一会儿降尘,对他缓缓摇了摇头,他似乎有什么想说,但江褚寒没什么力气,只沉下眼静默了好一会儿。
  “世子……”鸦青察觉他有什么心事似的。
  江褚寒身上还疼的厉害,他往自己肋骨上揉了一下,可他的手忽然碰到了什么,怀里居然像是藏了什么东西,隔着单薄的里衣江褚寒不用细想就有了猜测,他动作明显地停顿了下,然后才把手伸进怀来把东西拿了出去。
  暗光下江褚寒盯着自己的手心,江世子的眸光仿佛一瞬间浸润了温水,莹润之余差点泛起依稀的泪光——他手上居然是那个之前在卫衔雪寝殿看到藏在盒子里面的绳结。
  好像……是他亲手做的。
  江褚寒想起方才卫衔雪见他吐血马上抱他,他的手伸进自己怀里,大概就是那时候把这绳结放进来的。
  “你……”降尘看清这东西,霎时恨铁不成钢地往石壁上锤了一下,“你给我们殿下灌什么迷魂药……”
  江褚寒不明白,他看着那绳结,同上次看到的比较,那绳子上串的珠子全都磨圆润了,不同的珠子被绳结串在一起,在烛火下莹莹透光,旁边的竹哨好像也重新再雕琢了一遍,上边是江褚寒的生辰八字,而一旁从前独独刻上一字的“江”字后面,依稀刻了一个“昭”字——“江昭”。
  这事情江褚寒没有同卫衔雪说过,当初在栖岩寺,他父亲替他亲取了小字,就是这一个“昭”字。
  江褚寒把绳结放在手心,他抬头看向降尘,仿佛是问他什么意思。
  降尘挪开眼,“这东西叫朱结,祈族旧俗,刻了生辰八字的竹哨绳结,那是保佑人长命百岁、意在求娶的东西……”
  “你……”降尘瘪嘴叹了口气。
  江褚寒诧异震惊的目光缓缓落下来,其中的一丝欣喜却被倏然涌来的一点悲伤遮盖过去,江褚寒盯着手里的绳结,好像有万千的思绪在心里奔涌而过,让他一时怔在那儿有如雕像。
  卫衔雪从不轻易表露的情谊好像在这一刻落在实处,掷地有声之余让江褚寒觉得重若千钧。
  他心里好像缓缓升起一种“原来阿雪这么爱他”的庆幸欣喜,可马上自己又问过去“他不是一直这样吗?”
  “世子……”鸦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也从自己怀里摸出什么,动作停顿地递了过去,“今日……公子给您做了糕点。”
  油纸一层层翻开面,里头的糕点被包得很好,在鸦青怀里放了这么久,寒冷的夜里甚至还没散干净温度。
  江褚寒那模样都快哭了,卫衔雪……卫衔雪这辈子就没给他做过几次吃的,可他一直都记得江褚寒喜欢什么,从他以前还同他陌不相识的时候就知道了……
  江世子慢慢伸手去拿了一块,江褚寒尚在病中许多东西吃不了,那糕点很软,几乎他再用力捏上就要碎了,江褚寒神色悲伤地吃了一口……
  味道不对——心事重重的阿雪今日做糕点的时候把糖放错了盐,那味道好像是江褚寒心里的盐罐打翻了,淌出的眼泪也是又苦又咸的。
  可他还是咽了下去,江褚寒将那块糕点吃完了,他看着手里的绳结,把那竹哨放在嘴边很轻地吹了一声,呼啸的夜风里哨声清脆,却被寒夜染上了些许悲凉出来。
  鸦青问:“世子今后什么打算?”
  卫衔雪今日说的话还在耳边,江褚寒即便从前有猜测也有求证,他同尹钲之之间的交易还没有结果,但卫衔雪亲口说出来当年的仇怨,还是让江褚寒一时无法将真相安稳地放置下来。
  陛下……他喊了多年的舅父居然想要杀他,还有母亲——长公主的家仇江褚寒穷尽此生也不会放弃,所以卫衔雪的声音在他耳边如同重新响了一遍。
  “他不会放过你,所以……”卫衔雪把几个字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出来:“去找侯爷吧。”
  卫衔雪声音悲凉,随后就将江褚寒一把推了出去。
  那话在江褚寒心里已同劝他反叛无异,江世子将那绳结好生放置在了自己怀里心口的位置。
  他翻身像是藏进了石壁后昏暗的位置,“去军营。”
  ……
  *
  这一夜过去,西河城里激起的千层浪涛归结如同石子沉落,晨时的日光落下,几乎不留觳纹。
  西河的刺史胡舟做官多年,靠的大多是看得清时局的一双眼睛,一夜之间世子与前些时日领头的符影卫侍卫都不见了,就剩了卫衔雪气定神闲地在府衙门口冲他笑了一下,他几乎马上明白了什么,恭敬地迎候了过去。
  卫衔雪道:“世子受侯爷传召先行离去,我却还要在此叨扰些时日,还望胡大人莫要怪罪。”
  胡舟连道几声“不敢”,“大人……奉使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卫衔雪身后跟着许云卿,他撤开身露出他来,“许家大少爷大逆不道,如今许家事务我让符影卫去敲打过了,今后就由云卿暂时打理一下,胡大人碰上什么事情可同三公子商议,至于大少爷一事……他身上牵扯人命之外,还牵连甚多,此事需要禀告陛下定夺,这几日还要麻烦胡大人同我一道将事情梳理明白。”
  “好说好说。”胡舟看明白如今的情况了,卫衔雪如今这意思,西河一半的事如今得听他的,可他的身份……
  胡大人试着道:“话说大人可知道前些日子曲州的事……西秦来犯,如今屯兵在我边境多日,粮草的事……”
  “粮草的事许家早已备好,前线补给自然不能耽搁。”卫衔雪听出他这意思是怀疑他的立场,但他并未动怒,只是轻笑了下,“我孤身一人在大梁多年,同燕国的情分早就了断过了,今后还得继续吃梁国的饭,若有什么异心陛下不至于放心让我出绛京城的城门。”
  “至于其他……有些话不便当着胡大人说,但旨意在前,大人将差事办好,我回京之时,大家都能欢喜地把事情说个明白。”卫衔雪面色平静地说完了话。
  胡舟揖手弯下了腰,“下官明白。”
  卫衔雪三言两语同胡舟把事情说完了,他自己的伤还没好,但许家的事情已经耽搁了许久,那一日在山谷里见到的所谓“生人”应当只是其中一部分,这事情被许云卿撞破之后,除了给卫衔雪设下陷阱的人留在了沧浪山,其他的应当都已经转移开了。
  为此卫衔雪让人审了那许家大少爷许久,许云熠一开始只是嘴硬,可他再怎么铁骨铮铮也硬不过牢狱里的手段,卫衔雪把人的嘴撬开,没想到最先知道的事事关西秦——舒王殿下很早就搭上了西秦,早在三殿下褚霁还没倒下的时候,从前就已经借由边境的关系一道合作过了,所以此次引走大公主的人马,不过是捎个口信的功夫。
  而如今西秦屯兵边境,却不进攻——许大少爷还以为他们是想等候舒王殿下这边的消息。
  卫衔雪骂了句“蠢货”就赶忙让人捎信去曲州了,当年与虎谋皮的蕲州还在眼前,倘若西秦的人知道西河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不敢想西河与曲州会不会变成下一个蕲州。
  偏偏这时西河出了别的岔子。
  沧浪山的清泉之前被人截断,这一场爆炸才让积起的水重新涌了出来,河水一泻千里,添上前几日刚下过的一场大雨,直接解了这些时日用水的燃眉之急。
  本是百姓的喜事,可河水还未澄明的时候就有人饮上了,一场瘟疫悄然之间罩上了西河。
  第124章 :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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