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卿卿,朕大业已成,来接你了。”
  苏纭卿直接就被吓醒了,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汗湿透。
  大业?!什么大业?!难道是登基为帝的大业?!
  苏纭卿总觉得那个答案快要呼之欲出,却像隔了层薄雾一般,始终看不清、摸不着。他死死去想,便引来针刺般的头痛,最后过于逼迫自己,竟从床榻上滚下,痛苦的叫出了声。
  苏纭卿揉着摔疼的膝盖撑起身子,总算清醒了过来。而某个关键的事项就好像被吓到的水中鱼儿,一眨眼就迅速游走,离自己好远了。
  他总觉得,这个奇怪的梦跟自己喝的药有关。自从喝了那黑乎乎的药,精神容易涣散,睡眠也不太好,还容易胡思乱想。
  但他还来不及多琢磨,很快仗便要开打了。
  夜临渊于十日后率军抵挡南疆的徽州城外,驻扎在城外的密林中。宛国目前驻守在城中,日夜派哨兵巡查,夜临渊打算先隐藏行踪,发动奇袭。
  这夜,苏纭卿见风清月朗,徽州城在月色下极为苍凉优美,便想要趁开战之前外出去找个合适的位置,画一幅宁静的徽州城远景。
  夜临渊想了想,同意了,亲自带了几名侍卫陪同他前往。反正现在是在礼朝大军活动范围内,想来也没什么危险。
  苏纭卿在前一路寻找,发现了一处不大的悬崖,从悬崖边上遥望徽州城,角度正好,便在月色下布了画纸,开始动笔。
  夜临渊和上次一样,挥手让侍卫们四散开来防守,自己在一旁静静观摩他作画。
  四下一片寂静,月华皎皎,虫鸣声声,明明是大战在即,却无端的添了一份奇异的美。
  苏纭卿灵感满溢,画得很专心也很投入,自己也十分享受这个过程。看着徽州城的轮廓一点点伴随着细节越来越立体,快要立于纸上一般,他完全沉浸在创作的快乐中。
  直到一支陡然飞来的箭羽活生生的戳破了他的案几桌面。
  苏纭卿一惊,手中的笔滑落,将原本干净美妙的画纸弄污。他心中一急,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逃跑,而是:画被毁了!
  夜临渊感知何等敏锐,已经迅速上前揽了他护在臂中,佩剑出鞘,唰唰唰的又打落了后续飞来的箭。
  “敌方巡逻兵!”夜临渊厉声召集跟随来的侍卫,“不管多少人,尽数杀了!”
  ——原来是宛国的夜间巡逻队,误打误撞的在山间与他们相遇了。
  苏纭卿浑身颤抖,恐惧和焦急一起涌上心头。心脏的狂跳就在耳边,如雷般震撼着他整个身体。他似乎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夜临渊将自己拦在身后,拔出腰间的火铳向林间开枪的傲然身影。
  画纸和画笔跌落在一边,他惊惧的目光缓缓移到那被玷污的画纸上去。
  宛国的这队巡逻兵是个五人小分队,在山间发现礼朝皇帝竟然在此处,派出一人回去通报,另外四人本是打算暗杀夜临渊,但箭法失准,武功又差太远,很快被夜临渊及侍卫尽数斩杀。
  那名去报信的自然也没跑出多远。
  夜临渊命人仔细搜查尸体,自己立刻回到悬崖边上来找苏纭卿,却见苏纭卿垂首跪在画纸面前,手中提着笔,奋力的在纸上将晕染开的墨汁推开,化作徽州城旁边的浓雾,反倒是将污渍利用得妥帖无比。
  当真是妙笔生花。
  “卿卿……”夜临渊上前扶住他的肩,“别太拼,先回去……”
  苏纭卿却充耳不闻。
  在惊吓与焦急中,他再次进入了“失魂”的状态。现在的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周围的人或事,全身心只有眼前的画。
  他用力推开夜临渊,依然自顾自的在画纸上笔下生辉。那入定的状态,像是疯魔了一般,却又冷静得有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气场。
  夜临渊惊讶的看着他,目光在他与画纸之间来往,突然想起最初在大牢中,他完成的那副画来。
  原来,那副画是这样完成的。
  原来,他笔下那并不稳定的绝技,是这样迸发出来的。
  夜临渊说不出话,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抓住一样,痛得厉害。他虽然不知道苏纭卿是怎样一下变成这个样子的,但也隐约猜到与被敌国士兵吓到有关。
  大牢里也是,若不是自己逼迫他、吓唬他,他怎会惊惧到那般境地?
  夜临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守在苏纭卿身边,等着他从那个状态里摆脱出来。
  苏纭卿完成了最后一笔,失魂落魄的丢了笔,身子微微摇晃,眼看就要晕过去,夜临渊赶紧一把接住了他,轻轻喊了声:“卿卿。”
  苏纭卿眼波迷茫,微微侧头来看他,突然唇边泛开一阵欣喜若狂的笑意:“阿渊。”
  然后他抬手捧上夜临渊的脸,吻了上去。
  夜临渊心里一紧,明知他现在口中的阿渊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心情矛盾到要崩溃,却不忍也不舍得推开他,只能温柔的托了他后脑勺,与他在月下辗转亲吻。
  这是苏纭卿记忆错乱之后第二次主动亲夜临渊。随着这个温柔绵长的吻,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了,不再惊惶,也不再焦虑,而是被这股强大而熟悉的气息安抚着,如同被海边的浪涛轻轻拍打,最终将他的意识唤回。
  “!”意识完全回来的时候,苏纭卿惊讶的离开了夜临渊的唇,怔怔的看着他。
  我刚刚做了什么?
  失魂状态被这人看到了?我还主动亲了他?
  苏纭卿难以置信的望向夜临渊,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没有昏过去,却是在夜临渊的面前从失魂状态里恢复过来了。
  夜临渊已经心疼的搂住了他:“好了,别怕了。”
  第43章
  是夜, 夜临渊带着苏纭卿回营之后,当机立断决定马上发动奇袭。天亮之后宛国发现巡逻队有一队没有回来,必然产生警惕, 到时候便失了先机。
  所以, 马上发动奇袭, 是最好的选择。
  整个军队得到紧急军令,要即刻攻城, 大家都有序的准备起来。夜临渊一边披上战甲一边请宋御医来给苏纭卿看诊, 确保他没事。
  “他刚刚那个入定的状态是怎么回事?”看着宋御医从苏纭卿账内出来, 夜临渊沉声问, 一面将肩上的铠甲整理到位。
  宋御医这次特意作为随军御医一同来到。他低眉道:“老臣问过苏画师了, 他是从失去左手之后开始出现这个症状。老臣认为,这是他痛失左手后产生的执念。”
  “什么意思?”
  宋御医:“苏画师从前左手与右手可以同时执笔作画,他习惯了那样双管齐下, 也只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才能够发挥出巅峰的画技。后来缺了一只手,他画技受限不说, 心理上的压力也逐渐因此累积,而他又是固执的性子, 到了一定程度或者特殊情况下,便会激发他的执念, 进入失魂的状态。”
  “在失魂状态下,他的画技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回原本双手作画的状态, 但却极为消耗精力,不可持久。当他画完心中的执念, 便会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夜临渊无言以对,又心痛得无以复加。
  苏纭卿失去了一半的才能,就像被折掉一只翅膀的鸟, 从此只能踉跄飞行,勉强不从半空坠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他无怨无悔,失去了左手也从未自怨自艾过,反倒是说为了“阿渊”值得,而自己却在与他重见的时候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朕知道了。”夜临渊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提起剑往账外走去。
  走到一半,他又停下脚步,陡然转身冲回帐中。
  苏纭卿正坐在榻前喝药,夜临渊急急的进来,一把拉过他的后脑勺,灼热的唇不顾一切的吻上来,强势得让人无法拒绝。苏纭卿惊惧的推了他几下,最终放弃。
  他感到夜临渊无比的焦躁,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同时又无比的深情,好像要生离死别一般。
  夜临渊没有吻他太久,便很快丢开了他,焦灼的目光流连在他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上。
  “等朕得胜归来。”他只沉声说了一句。
  夜临渊领兵攻向徽州城的时候,苏纭卿也在准备跟着大军一同前往战场。他的职责,是要画出攻城战时的种种宏大场面。虽然听上去危险,不过其实他可以停在后方营帐周边,观览整个战局。
  但他心绪很不安宁,他还想不通为什么夜临渊能让他从失魂状态里恢复过来。
  他拼命回想,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一开始把他当成了阿渊,然后与他亲吻。亲吻之间,那股气息太过于熟悉,和阿渊一模一样,自己的心才慢慢稳定下来。
  在自己的意识深处,他居然能让自己这般镇定和安心吗?
  苏纭卿觉得心惊,他朦朦胧胧的意识到,自己在被夜临渊吸引。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不该、也不能这样的!
  前方,攻城战已经开始。礼朝的士兵运用了云梯、攻城车、投石器等各种方法,力图攻下徽州城。而宛国的士兵也毫不相让,箭雨纷纷,又用滚烫的热油、落石等方法阻碍礼朝士兵。苏纭卿拼命将注意力转移到作画上,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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