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苏纭卿又问:“圣上向我表明心意时,是如何说的?”
  “……”夜临渊如同被冻住。
  苏纭卿:“我与圣上共度的第一夜,又是怎样发生的?”
  “……”夜临渊想死。
  他真的答不出来,因为他都不记得了。
  这一瞬间,他甚至都又动摇了:自己真的是与苏纭卿邂逅的那个人吗?
  苏纭卿见他安静如鸡,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稍微用力将夜临渊紧紧箍住自己的手指一一掰开,朝里躺下,阖眼便睡。
  刚刚闭上眼没多久,却听到耳边一声压抑的哽咽:
  “卿卿,你不信朕?”
  “圣上……”苏纭卿惊讶的转身,只见夜临渊双目湿润通红,却又尽力忍耐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圣上何至于此?”苏纭卿忍不住蹙眉。
  这……即使被我拆穿了也不必要这样吧?
  “朕……心疼——心疼你的手……”
  夜临渊茫然失措,被苏纭卿反驳得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心里又憋屈又难过,同时一想到苏纭卿为了自己忍受的断手之苦,只觉得像是自己的手被砍了一样,左手手腕处竟隐隐作痛。
  苏纭卿静默片刻,道:“不必,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倒是圣上……”
  他试探着建议:“圣上是不是去找御医看看?”
  他觉得夜临渊莫名其妙跑来自称是阿渊,且情绪波动巨大,大概是精神有些问题了。
  “御医……”夜临渊怔怔的接话,眼中的茫然更让苏纭卿确定他不太正常。
  “是了,御医。”夜临渊像想到什么一样,起身急急的走了。他消失得之速度,情绪回复得之神速,愣是让苏纭卿有些应接不暇。
  直到夜临渊的脚步声听不见了,苏纭卿才疑惑的眼波流转,倒下重新睡了。
  “你说他是因为遇刺之后陷入了昏迷,才导致醒来记忆发生错乱,在记忆中捏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来?”
  “是……”宋御医微微欠身,低垂着眼,并不敢去看面前一脸肃然的君王。
  “为何会发生这种混乱?”夜临渊深锁眉头追问道。
  他自然没有把所有详情都告诉宋御医,只大概说到苏纭卿的记忆跟遇刺之前出现了偏差。
  要他亲口说出苏纭卿把自己当替代品的事,夜临渊做不到,打死也做不到,他皇帝高高在上的自尊不允许。能让盛皓元和孔雀知道此事,已是他的极限。
  宋御医小心翼翼选择着字句:“苏画师应是遇刺前受到了太大的刺激或伤害,一心想要逃避现实,所以才以受伤昏迷为契机,下意识的杜撰出一段虚假的记忆并说服他自己相信,来减轻心里的痛苦。”
  “……”夜临渊心里一紧,像被针刺了一般疼痛。
  是自己亲手将苏纭卿推到这个地步的。
  自己彻底忘了他,辜负了他,又一次次对千辛万苦找到自己的他声色俱厉、无情冷酷,害他不断的绝望、伤心,他又怎能不想逃开这样的事实?
  于是,他彻底躲到自己的壳中,将本来最毫无防备展现给自己的那一面封存了起来,再也不给自己看了。
  却是杜撰了另一个专情、温柔、执着的影子,将那颗无处安放的心寄托到了他的身上。
  那个“阿渊”,从来就不是自己的情敌,而是那个不知道被弄丢到哪里去了、真心实意爱着苏纭卿的自己。
  夜临渊咽了咽唾沫,又艰难发问:“那……他的情形,能治吗?”
  宋御医神色黯然的摇摇头:“老臣只能开些安神补血的药给苏画师服用试试,但他的情况,要靠汤药补品纠正记忆很难,只能……”
  “只能什么?”
  宋御医道:“苏画师的病根在心里,心病还得心来医治,切记不可强制逼迫他,只能循循善诱、耐心诱导,方能有些效果……”
  夜临渊听了,闭口不言,没说治,也没说不治。
  “圣上?”宋御医心里很打鼓,不知道圣驾此刻是何意。
  夜临渊顿了一顿,又缓缓开口:“那……若是朕也有类似的问题呢?”
  第42章
  “什么问题?”宋御医一时糊涂了, 搞不清楚圣上到底是要给苏纭卿还是自己问诊。
  “就……朕也忘记了一些从前的事,该如何是好?”
  宋御医思忖一阵问:“圣上是不记得,还是跟苏画师一样, 记忆发生了错误?”
  “是不记得。”
  宋御医略松了口气, 正色答道:
  “圣上的情况, 比苏画师的好办许多。若是圣上想要找回那段记忆,臣自当尽心尽力, 帮圣上恢复它。”
  “你有办法?!”夜临渊转头厉声问。
  宋御医道:“老臣不敢百分百的保证, 但圣上不妨先服药试试, 平日里多放松心情, 应当能慢慢想起来一些。”
  夜临渊心头一震。
  是了, 目前说服不了苏纭卿,那么,若是能先恢复自己的记忆, 想起当初发生的事,事情就能有转机。
  “速速去开方子吧。”夜临渊侧身挥袖, 笃定的向宋御医下令。
  苏纭卿这几日觉得夜临渊奇怪极了。
  自从那日他冒充阿渊被自己一语击溃之后,他却完全没有颓废, 反倒是每日都来养心殿。
  来就算了,每次来都让御医端着苦得要死的汤药, 跟自己一人一碗,非得守着自己喝干净了才罢休。
  “圣上, 我身子很好。”苏纭卿抗议——这药实在是太苦了。
  夜临渊温和的笑:“只是补药,你每日致力于《万里江山图》的绘制, 辛劳程度与朕不相上下,自然要同朕一起补。”
  “是吗。”苏纭卿疑心重重——此前也没见他这么积极的要慰劳自己。
  不光要喝药,夜临渊每次都不忘发出一个灵魂拷问:
  “卿卿, 昨夜你做梦了吗?梦见了些什么?”
  或者是:“卿卿,你最近有没有突然想到什么已经忘记了很久的事?”
  “……没有。”苏纭卿纳闷极了:这是什么意思?夜临渊已经黔驴技穷到要开始利用灵异玄学达到目的了?
  苏纭卿认定了夜临渊有阴谋,并且必然是跟阿渊相关的。但夜临渊却对阿渊只字不提,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
  阿渊……
  苏纭卿想到心里的那个人,隐隐觉得胸口作痛。
  那天,夜临渊追问他,阿渊到底是什么人,是做什么的,虽然当时以为他是要套话,但是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苏纭卿却为这个问题陷入了难过。
  ——他不知道阿渊是做什么的。
  他只记得,阿渊跟自己说,他是短期逗留在樱苑,很快便要回京成就大业,事成之后便来接自己。
  至于“事成”到底是指什么?苏纭卿只要去仔细想这个问题,此前那种密密麻麻如同针扎一样的头痛又会袭来。
  想不起来。
  但想不起来,是不是就说明自己并不那么了解阿渊的事?
  苏纭卿不服气。
  他坚决不想让夜临渊得逞,不管是打探到阿渊的下落,还是煞有介事的预言阿渊已经忘了他。
  于是,他不动声色,将夜临渊送来的药都喝了,每日按时去画院作画,只是对阿渊的事绝口不提。
  他倒要看夜临渊能绷多久、装多久。
  转眼就这样过了半月。
  南方的宛国突然来犯,踏入了礼朝疆土。由于来袭太过突然,礼朝南方的徽州城被攻占。夜临渊大怒,连夜召开军议,决定率军亲征。
  宛国本是礼朝南部的边陲小国,国主段凌一向胆小怕事,此前召唤九凤傍身却失败,只得成天钻研些巫蛊之术昏聩度日。夜临渊由于一直还未解决掉劲敌朔国,尚未顾得上南方,也不知如今宛国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进犯堂堂天朝。
  夜临渊要与盛皓元出征之事,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苏纭卿自然也很快就知道了。
  他正松了口气,以为接下来应该不必再每日被逼着喝药了,夜临渊却直接一道圣旨让他傻了眼。
  圣旨诏苏纭卿随驾出征,目的在于随军作画记录与宛国的沙场。
  “……”苏纭卿捏着圣旨,总觉得不是滋味。
  能够出宫,他其实是求之不得的,比闷在鸟笼一样的宫中自由。但他总觉得夜临渊此举必然是一举数得,肯定包含了某些十分私人的目的。
  苏纭卿随军出行,夜临渊要统领全军,主要由盛皓元负责保护他,所以他的营帐就在盛皓元的旁边。但夜临渊依然每晚雷打不动的派人把补药送来并全程看着苏纭卿喝完,苏纭卿气得没法,又无可奈何。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环境,宿在军中的第一夜,苏纭卿就做了很奇怪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泰州东华山中的樱苑,重新见到了阿渊。
  但实际上,他却无法确定,那到底是阿渊还是夜临渊。因为那人明明是阿渊的语气和神情,却穿着龙袍站在樱树下,笑吟吟的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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