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手中握着的野蔷薇,她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隔着手套几乎感受不到花枝的重量和温度,赫雷提克却觉得手背被压得胀痛。
  他急忙忙抬手接过那娇嫩的蔷薇,茎秆带着的密密麻麻的细密尖刺,被他一握住便纷纷折断,软弱的刺没在皮质手套上留下半分的刮痕。
  这个时候,他手足无措,动作笨拙得像个孩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塔米,只是,只是我们需要离开这里。这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塔米斯望着他手中的花,因为他握得过紧,花茎已经弯折。
  “对我来说,去哪里都一样。”她说,“但是哥哥,为什么你要这样说?我需要睡多久呢?”说这话时她抿紧了嘴唇,“我不喜欢那样。”
  塔米眼中闪烁着的光芒是难过吗?可赫雷提克无法对她解释,未来的不确定和当下的惶恐交织成控制欲,铺天盖地涌上心头催促他采取行动。
  是他太无能,拥有的东西太少,能够决定的东西太少,第一反应是把珍珠锁进盒子里藏起来。
  可珍珠说她不喜欢这样。
  他壮硕的身躯蜷缩起来,看上去有几分可怜了,像是被雨淋湿的流浪狗。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说错了话。”他哑声说,“你想去哪里,想怎么去都可以。大都会怎么样?或者纽约?”
  或者再远一些?想到这儿的时候他停住了。不,不能太远,放太远的风筝断线就难找回来了。
  “哥哥和我一起去吗?”塔米斯问。
  “不,你和黑玛瑙先过去,稍晚一些我来接你,好吗?”赫雷提克低声说,他把已经折断的花枝放到一旁,握住她的手。
  塔米斯沉默了几秒,“在这里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吗?重要到不能和我一起去?”
  “抱歉,塔米。”他说。
  他低下头,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在微凉的温柔触感中,他再次想起曾经发下的
  誓言:他会永远保护她,直至生命的尽头。
  用生命起誓,这是我唯一能够胜过他的地方。
  *
  似乎有着重重心事的男人离开了。
  桌上摆放的野花杂草轻轻晃动,从中钻出一颗小小的树人的脑袋,两根藤蔓努力地把盖在身上的野花野草搬开,它直起身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站在桌上,沼泽怪物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先前那场对话他听了全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
  人类的情感和纠葛真复杂,还是大自然简单。
  最后它问,“你到底有几个哥哥?”
  塔米斯愣了一下,酒神因子先前随口喊的妹妹它居然还记得。她沉默了一会,最后说:“我不知道。”
  她俯身捡起那朵折断的花,掐去断裂的茎秆,将那朵小小的花放在了树人的头上,像是给它戴上了一顶小帽。她的手指轻轻掠过花瓣。
  沼泽怪物以为她不想说,于是换了个问题,又问,“那家伙呢?”
  猎鹰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见了。
  “不知道。等它想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了。”塔米斯低头看着手里的半截茎秆。
  连续碰了两个软钉子,沼泽怪物完全没察觉到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它继续询问,“你真的要去大都会吗?那我——”
  它改口,“那这里怎么办?地脉可不是小事,你哥哥不告诉你要拿地脉做什么,还想把你送走,准打算做坏事。我看你不像是和你哥哥他们一伙的,不如和我一起去……”
  它絮絮叨叨说着,声音在帐篷内回荡。塔米斯看都不看他一眼,彻底不回答了。
  沼泽怪物终于后知后觉情况不对,它小小的眼睛里透出大大的疑惑,“额,你心情不好吗?”
  塔米斯的心情确实糟糕透顶,从神殿出来之后,她的情绪就没有好过。
  二人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外公…雷霄真的要来这里了吗?
  她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明明伤口已经愈合,但有时她仍会感受到胸口隐约幻痛。心脏还好好的在胸腔里跳动着,但这疼痛每次袭来时都会迫使她和那晚发生的一切重逢。
  其实她很少主动想起那晚上,记忆仿佛被红色的纱帘遮蔽,无论风吹日晒纱帘任都紧紧关闭,怎么都掀不开。每当她想要主动掀开这层纱布往里望的时候,胸口却总是痛得更厉害。
  帘幕后执刀的隐约人影不总是达米安,塔米斯知道兄长也不想这样。一切都是因为外公……是的,梦里拿刀的人时常是他。
  有时隔着帘幕她和幻影相顾无言。她不敢问那个问题,生怕一旦在梦里问出了口,心里胀着的那股气就会破一个洞,让她在现实中再也没有勇气到他面前亲口发问。
  如今,她一直追寻着的机会摆到了面前。
  *
  蝙蝠洞。
  布鲁斯坐在中控台前,啜饮刚沏好的茶水。阿尔弗雷德说这是斯里兰卡当季的红茶,弥足珍贵,——当地目前局势混乱,通货膨胀严重程度堪比多年前的津巴布韦,只有少数跨洋企业的茶园还在正常工作。
  对于哥谭之外的情况,蝙蝠侠暂时无暇关心。实际上,就连哥谭当前的情况,他现在也略微有些分散精力。
  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是一些……家事。
  “我觉得迪克和达米安在瞒着我一些事情。”布鲁斯放下茶杯,这样对阿尔弗雷德说。
  第82章 怀疑 是她,对吗?
  81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老爷。您不也一样吗?在我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您那么失魂落魄的时候,您什么都没有说。”阿尔弗雷德的话语中带着年长者洞察一切的淡然。
  老管家稳定发挥让人哑口无言的技艺, 布鲁斯无言以对, 把身体向后倚靠进厚重椅背。
  他又想到了雨夜的废墟, 少女的眉眼裹着冷淡与漠然, 血色织成蛛网顺着刀刃蔓延。有的人以伤害别人缓解痛苦,还有的人用伤害自己来掩盖痛苦本身。
  胸口压上石头,无能为力的感觉又回来了。
  回到庄园的当晚, 他和扎坦娜尝试通过先前留下的能量体——那只猫——召唤出她本体的灵魂。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召唤彻底失败了。
  在魔术师惊愕的目光下, 那只仿佛玩偶般的猫崩裂为光的碎片, 星光轻盈向上漂浮, 最后消散在寒凉的空气里。扎坦娜陷入巨大的困惑和不解;他一言不发,手却攥得死紧。
  扎坦娜枚举所有的可能性, 除开本体已经死亡这个原因, 更有可能的解释是:有人不仅拦截了他们的召唤, 甚至隔着遥远的距离, 直接抹除了塑造出来的这具身体。
  是谁做的?说到底,能量体采取猫的形态本身就颇具疑点, 少女自身似乎对这种动物没有太多偏好, 她也并不研习魔法、依赖魔法解决问题, 她更相信手里的刀。
  但要是存在着第三方的话, 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显然不是那个与扎坦娜交过手的法师。第三方隐藏在暗处,态度暧昧,动机不明。
  茫茫疑团之中, 布鲁斯最关心一个问题。“——这会伤害到她吗?”
  “不会,这只是一个能量体。“扎坦娜说。
  从回忆中抽离,布鲁斯睁开眼睛,洞内的光在他的侧脸蒙上一大块巨大的阴影。“你说的对,阿尔弗雷德。”
  看着他沉重的表情,阿尔弗雷德短暂思考了一下,询问。“您觉得他们隐瞒了什么?”
  强迫自己抽离思绪,布鲁斯打起精神回答。“达米安回来之后,你不觉得他太安静了吗?”
  蝙蝠洞静悄悄,必定有人在做妖。这是见识过好几个孩子青春期破坏力的男人的经验之谈。
  而且他和迪克……布鲁斯若有所思的交叉起十指,撑起下巴。
  “我甚至看到他们一起在庄园里散步。真令人欣慰,不是吗?”阿尔弗雷德说。“达米安少爷终于发现了草坪里有除了砍伐树木之外的乐趣。”
  显然达米安练剑时砍坏的那些树木,阿尔弗雷德还耿耿于怀。
  的确,关系变亲近了是好事,意味着达米安开始对家庭的其他成员交付信任,敞开心扉,可是这样的关系转变开始于从森林回来之后。一向自负的达米安竟然不介意被迪克看到虚弱的姿态…他们一起经历了什么?
  布鲁斯没有头绪,带着疑惑,他不动声色的询问迪克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但得到的却是中规中矩的回答:他在地下救了达米安,从即将坍塌的废墟中把他带了出来。
  这些回答无法解释两人关系为何会突然转变。因此,布鲁斯又转向达米安询问,但得到的答案与迪克如出一辙。
  他们的确隐瞒了什么,布鲁斯当时暗自思忖,疑心如同潮水般在布鲁斯心中扩散。
  换一个角度来看,两个人中规中矩的回答简直滴水不漏,没有透露任何有效信息。正常的对话很少会如此缜密,聊天本身就是一个信息交换的过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