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同他恳切道谢后,长孙无忌正欲离去,又被他拉住。
  李世民偷偷摸摸搬开紫檀束腰高花几,掏出个黄花梨嵌百宝婴戏图皮箱,翻出压箱底儿的模具,强烈推荐给长孙无忌。
  “你无通房,有模具对照方能掌握其奥义!”
  长孙无忌瞧着边角开线、面皮破烂的模具静默了半晌,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
  “世民,若有怪癖不便同观音婢和婤婤道之,可同我说,大舅哥别的法子没有,帮你买几个磨具还是行的。”
  “龌龊!”李世民跳脚道,“我只在方成亲时用过,这是放久了所致的,我成亲数载还用得上这?是你这童男不懂!”
  “你急了。”
  长孙无忌淡淡一句,激得李世民眼都红了,也不愿再同他多说,将讲义丢给他后,径直将他赶出了宫。
  出了宫的长孙无忌,迟疑半晌,还是车至毓麟居,敲响了兮掌柜办公之所的门。
  “呦,长孙大人怎得空来?”
  开了房门,兮掌柜喜气洋洋地将他迎了进来,倒了盏茶递与他后问道。
  长孙无忌肃着脸颔首,抿了口热茶,心头还在天人交战,就听闻兮掌柜颇为犹豫地轻声猜测道:
  “难道是……莫大人有了?”
  “咳咳咳——”
  长孙无忌猛得咳嗽起来,吓得兮掌柜更慌了,一面抽出条手帕,一面颤抖着道:
  “不对,都来找我了,难道是要生了?!”
  原本只是呛到的长孙无忌,骤然觉得要喘不上气儿了,咳得震天动地,半晌平复下来后直言道:
  “是秦王想要几个你们接生练习用的模具,又拉不下脸面,方命我前来。”
  “什么?!”兮掌柜高呼,心头颇为震撼,未曾想秦王竟有这般癖好。
  见兮掌柜反应这般大,顾念着妹夫的名声,他还是帮着解释道:“只是练习用,他怕敦伦时让女子不适。”
  听他这一番解释,兮掌柜更震惊了,她若是记得没错,秦王成亲已有五六载,这般久竟还
  不能掌握其中秘诀,是他太愚钝还是……不行?
  兮掌柜想着自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遂压住惊讶又问道:“是要多个?”
  长孙无忌颇为沉重地颔首,兮掌柜瞧他的眼神也不对劲起来,片刻面色便有些不好了。
  她起身出门同伍掌柜道:“秦王要几个接产模具,你速速去仓库找几个新的送来!”
  说罢,她心头却是惋惜道:秦王最多要一两个,几个中定有一个是长孙大人想要的,我是帮他瞒住呢?还是找个机会告诉婤婤——她男人不行呢?
  顶着兮掌柜质疑的目光,长孙无忌匆匆回了住所,每日忙着筹备婚事之余,还要压着欲念对照讲义琢磨这些玩意,倍感煎熬。
  日日数着时刻,度日如年。
  第132章
  终于,到了大婚前夜。
  “大人,且开门罢!”身着藕荷对襟襦裙的丫鬟,端着盥洗盆,恭声往门内唤。
  她身后还跟着三个同她一般打扮的丫鬟,一手提着盛满水的木桶,一手抱着个竹簸箕。
  屋中,莫婤坐在正对门的月牙凳上,瞧着门扉上映出的身影,叹了口气又揉了把脸道:“秋桂,你们把东西放下,等会儿我自个儿来!”
  莫母给她挑的四个贴身丫鬟,样样都好,就是太妥帖了些,她舔舔嘴就奉上一盏茶,她动动脖儿就帮她卸掉一头珠钗……最让她脑门疼的,是热衷于给她搓澡。
  现代为南方人,在古代也不喜人服侍,连连拒绝了数日,今日恐是躲不掉了。
  果然,门外传来了秋桂誓不罢休的声儿:“姑娘,全福娘子等着了,我们同你沐浴更周全些!”
  算了,最后一晚上了。
  她暗暗劝自己,明日大婚之夜,今日定要洗……鼓气后,又深叹了口气,方起身开了门。
  四人瞬时围了上来,秋桂、秋菊帮着通发、更衣;秋芙、秋蓉合力搬出个半人高的樟木浴桶,注满热水后将簸箕中的菊瓣、艾叶、薄荷等倒了进去。
  她伸脖一瞧,秋芙竟还往里丢了大枣、栗子等,秋蓉更是抱出两个小盅,往浴桶里添盐和米酒。
  忍着羞涩入了桶内,方欲遮住双峰就被秋菊握住了手浇水,秋桂和秋芙润着青丝,秋蓉往浴桶深处探,摸上了她的腿。
  “大人,肤又白又嫩,像刚出水豆腐,还不下泥。”
  “大人,莲房好生圆挺,姑爷一手能包住半个吗?”
  “大人,这腿……”
  “停——”
  怎这般荤素不忌!
  脸上热气升腾,她心头亦是羞涩不已,伸手遮住前胸,觉自己像待宰羔羊,她们一面洗还一面说这羊肉质好、骨骼清奇。
  额角抽搐着忍下后,这场“酷刑”竟持续了半个时辰。
  待丫鬟们将她裹成粽子抬上床时,她已面露麻木之态,紧紧阖着眼,心头发誓定是最后一回!
  四人轮番绞干长发后,莫母领着全福娘子入内,秋芙牵着她坐于铜镜前,秋蓉开了个南瓜形鎏金宝相花梳妆匣。
  全福娘子从中挑了个犀角梳篦,先用篦通了通头,瞧着乌黑油亮的发,密齿中也无半点发屑,暗自惊叹。
  她多同富贵人家梳头,除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像莫大人这般整日风里来雨里去,接产时半日半日包着发的,竟还能养出这一头亮发,却是让人羡慕。
  莫婤年幼时许是因体弱,还有些干枯毛躁的黄,因她现代头发黑得染不上色,原以为这世也能享受一头自然黄。谁知愈大,发愈黑,现今已同现代时别无二致。
  通发后,全福娘子用梳篦从莲瓣白瓷浮雕盒中挑了些兰草香泽膏,口中念念有词道: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
  莫母立在一旁,瞧着对镜顺发的闺女,鼻头发酸,心里更是紧得慌。
  铜镜中也映出莫母紧紧绞着红帕的双手,她伸手掰开莫母拧得泛白的指,轻唤道:“阿娘……”
  本欲小意撒娇,让莫母松快些,谁知一出口竟是哭腔。莫母瞬时收了泪,脸色一肃道:“梳头可哭不得!忍住些!”
  说罢,却见她眼眶愈发红,莫母转身出了房门,过了半晌方拎着个鸳鸯鎏金提盒入内。
  先将最上头的羊皮卷递给了她,她展开一瞧又瞬时阖上,这回泪是全吓没了。
  立在她身后的全福娘子自也刮了一眼,手微顿没忍住出声道:“夫人给莫大人这份也太简单了些,想我当全福娘子这些年,见过上百份,这些姿势不得趣儿又不利于生养!”
  见全福娘子都这般说,莫母忙掏出下头几份,待其赞同颔首后都丢入她怀中,让她晚上定多学学。
  “阿娘……我……”颇觉怀中之物烫手,她臊红了脸娇唤道。
  “别叫娘,明夜娘可帮不上你!”莫母压着她的手道,“一个毛头小子,一个黄花大闺女,若是弄撕裂了,我瞧你好不好意思去毓麟居缝!到时又唤娘?还是自个儿缝?”
  “娘!”
  她惊呼出声,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场景,浑身一颤,顾不上全福娘子和丫鬟们的偷笑,郑重颔首,决定晚上多瞧两眼。
  待送走全福娘子后,莫婤早早就寝,却是月上中天方入睡。
  好学生长孙无忌今夜再未碰那些教具,暮色四合就上床养精蓄锐,谁知将年少时悲伤之事通通想了一遍,仍压不下心头喜悦,只好起身又琢磨了几首催妆诗。
  手稳当执笔,其颜沉静,然心头似万马奔腾般,愈写愈欢忭,忙丢了笔又练了几套剑,终得入眠。
  天色未明,府中却是灯火通明。
  虽早已布置妥当,丫鬟小厮们仍反复核验,连长孙高氏也起了个大早。
  见石臼中已填满三升粟,她又领着虎背腰圆的婆子,搬出金红喜席覆于院中井口处,称了三斤枲塞入窗缝,又翻上屋檐放了三只箭1。
  正忙得热火朝天,就见从朱鸢县赶回来的高士廉,也早早就来帮忙。
  “你嫂子……”
  “去我儿媳处了罢,嫂子早同我说了,她是要作娘家人的。”
  “你比你儿还猴急!”
  “他瞧着不显,心头比我急多了!”
  长孙高氏掩不住喜庆,笑着将不明所以的兄长领去了长孙无忌处。方进院,就见派来伺候更衣的丫鬟们,皆围在外头。
  大丫鬟云禧见着她,忙奔过来道:“公子不要人贴身伺候。”
  “这混小子,大婚之日害羞!”高士廉笑骂道,正欲领着丫鬟闯入,却被长孙高氏拦住。
  “他平日冷淡,却最重视这桩婚事,且随他!”长孙高氏心头明了她儿什念头,须臾间,长孙无忌就衣冠整齐开了门。
  一袭红绯长袍,腰上束的蹀躞其云纹下竟缠着鸳鸯藤,上头除挂“蹀躞七事”外,还坠着晶莹流苏、孔雀香囊、合欢花玉佩……
  他似还抹了香膏,身上带着股青松的清香,细品之下还有道勾人的幽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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