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正帮着蔷姐儿摆产具的大丫鬟杜鹃,手中不得闲,还竖耳听着,见屋中除了他们五人,再无其他嚼舌的丫鬟婆子,没忍住抱怨:
  “小姐,有甚为难的,大人也不说怜惜些,我收拾褥子十有八九都染点红,气得我手颤,就夫人忍得下,若不是有了身子……”
  “杜鹃!”
  施娘子骤然抬首,绯红的脸上敛了羞意,带出几分怒。
  “从何时有落红的?”见施娘子似有了火气,莫婤只好道出实情,“娘子产道有异,我须问清楚些,见谅。”
  此言一出,施娘子果然绷紧了身子,丫鬟婆子也面露焦急,莫婤暗自叹气,方才不愿说,就是怕产妇恐惧益甚,可终是没瞒住。
  “自……自……”施娘子死命回忆,却似被人抹了记忆,怎也想不起。
  “不就是头次如杀猪叫的日子?”刘妈妈一拍脑门,反应过来,慌忙道,“就是诞下大公子后,头次同房!”
  听罢,莫婤心下了然。
  她指尖下这处粗糙,定是软产道异常中的,阴丨道瘢痕,多是由上次生产撕裂留下的。
  这种瘢痕会导致阴丨道变得狭窄,同房时,男子会觉紧致,女子却多感剧痛出血,也是施娘子能忍,遇上个痛感再敏锐些的,甚至会在同房时引发抽搐。
  “我家小姐还有救吗?”见莫婤一脸严肃,杜鹃哭着问。
  刘妈妈亦是满脸自责,也是她粗心大意,生了娃同房哪还有这般痛的,她只道是小两口的乐趣,还自诩懂行的教小姐,真真是害了她啊!
  指尖贴着阴丨道内壁,莫婤又按了按,划拉其边缘后,从瘢痕沿慢慢往后摸,将手撤了出来,往蔷姐儿处走去。
  见她收了手,转身就走,主仆三人心更凉了,若是莫小神仙都救不了,她们该去找谁啊!
  绝望瞬时冲翻天灵盖,刘妈妈挽起袖子,猩红着眼转身,就要去找柳御史算账,却被颇为了解她的施娘子一把拉住。
  “小姐别怕,都是老奴的错,我去宰了那畜生,再自戕,黄泉路上,我们还做主仆。”刘妈妈抱着施娘子拉她的手,痛哭流涕道。
  “妈妈可不能这般,若我死了,你定要好生抚养大哥儿成人!”
  施娘子流泪满面,却死死拽住刘妈妈,喊来杜鹃,同她一道劝。
  待莫婤在蔷姐儿的帮助下,找了处空地,换好接产服回来时,就瞧见了抱头痛哭的三人。
  “我方才没说能救?”
  提高声量,莫婤又问了遍,痛哭的三人终是听见了,忙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方才她撤手那般慢,就是为衡量瘢痕的位置。
  若位置高,在现代只需转剖宫产即可,但于古代只能**分娩的情况下,就有子宫破裂、产中出血、胎儿窘迫等多重风险。
  幸而,施娘子瘢痕的位置靠下,她通过会阴侧切,应该是能有效降低这些风险。
  只是侧切、缝合、观察一套下来,竟用去了两个时辰有余,留下蔷姐儿收尾,莫婤急急忙忙回了工部尚书府恭娘子处。
  一进偏房产室,恭娘子抓着生产架子,满头大汗,晴姐儿正蹲在她两腿下控制胎头。
  见晴姐儿拧头瞧见了她,颔首示意其继续后,她净手守在一旁,帮晴姐儿托底。
  先前顺利接生给了晴姐儿莫大的信心,现今见莫婤回来了,更是不怕了,号子都喊得有力了些,终是将这七斤的大胖小子接了出来。
  “娘子日后孕期断不能贪嘴了!”莫婤一面缝着轻度裂伤的会阴,一面劝道。
  亏得恭娘子个儿高,晴姐儿控制胎头速度得当,若换上施娘子的身量,
  再滚圆的臀都生不下。
  瞧身下的伤,被莫小娘子精湛手艺,缝得细如丝,几乎瞧不见,恭娘子亦是心有余悸。
  容焕阁的医女早说她难生,让她定要去找莫家母女,幸好莫小娘子的毓麟居开业了,不然她去何处找这神出鬼没的母女俩啊!
  若不是莫小娘子手艺了得,她这**岂不丑陋无比,听阿姆说,若是补得不好,还会漏尿啊!
  想着,恭娘子打了个寒战。
  这头,莫婤忙得脚不沾地;那头,从前院逃出来的高士宁,撞上了回府的长孙无忌,洋洋得意道:
  “我已请嫂子定下了我与婤婤的亲事,你莫要再叨扰我夫人!”
  第89章
  听罢,长孙无忌瞳孔猛颤,骤然握紧了拳,颈侧青筋暴起,寒眸扫过高士宁的惨状,脸上勾起讽笑,如恶魔低语道:
  “你也配?舅母就算眼瞎了,也不会瞧上你。”
  “我如何配不上?我可是高府正经主子!”
  高士宁见长孙无忌有了火气,愈发得意。
  他虽与长孙无忌接触甚少,但他们庶兄间没少讨论,说这崽子明明是个小辈,却装得朗月清风,不同他们斗鸡也就罢了,还时常不在府中,神神秘秘也不知在干甚。
  自从撞见过几次他同莫婤一道,高士宁就认定他日日缠着莫婤,上回耍嘴皮子没赢,比武也败,他回去想了几宿,现今能激怒长孙无忌,他也算扳回一城了!
  “躲在供台下,当缩头乌龟的正经主子?”
  长孙无忌头一次见高士宁,是其从破庙供台下爬出来时,因而他最是厌恶其软弱无能,
  “人模狗样,狼心狗肺,却仍比不过畜生,连畜生都知护短,你这正经主子只会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浑身尿腥。”
  “你……你……”
  可怖的回忆又铺天盖地涌来,高士宁竟觉真有几分尿意憋不住了,不甘心再次落败,回骂道,
  “不愧是被赶回府的外嫁女生下的魔胎,你兄长只想杀了你,而我却有兄长嫂子替我张罗婚事。任你如何奚落,我都是婤婤的夫君!”
  “哈哈哈——”
  似乎想到了日后莫婤为他出头的场面,他大笑不止。
  破庙中莫婤的飒爽英姿,日夜在他梦中回荡,她是他的救赎,他定要娶到她。
  “嘭——”
  长孙无忌阔步上前,拽起高士宁的前襟,一拳拳揍上去,将他松动的门齿彻底打掉仍不停歇,直至他失去意识,被小厮抬回了房。
  甩了甩用力过猛的手,长孙无忌转身去了高夫人院中,却得知舅母晕倒方醒的消息,自不好再提及此事,陪舅母坐了一阵后,回了前院。
  此时,秋塘请的郎中还没到,反是莫母先一步回了高府,赶了过来。
  净手后,莫母轻搭于高夫人腕间,应指圆滑有力,如珠走盘替替然,竟是滑脉。
  见高夫人一脸期待地望向她,莫母含笑颔首,又略带几分责备道:
  “夫人有了身子也不同我们说,今日这般急火攻心,可是凶险!”
  “我也是方醒来,忆起月事延期,才有了此猜测。”
  高夫人喜弯了眸,又想到让她昏倒之因,敛了笑,同莫母说了起来,这一谈,竟到了黄昏。
  而同恭娘子接生后,莫婤又马不停蹄赶往京兆尹府邸,帮着春桃为昭娘平安产下麟儿,酉时末,方回了高府。
  一进府,就闻及高夫人无故晕倒,忙行至夫人院中,见阿娘也在,先松了口气,瞧她们二人皆神情严肃,心又提了起来。
  “阿姆,是出了何事。”她犹豫着问,害怕听到噩耗。
  “好事,我又怀上了!”见莫婤红了眼,知她想歪了,高夫人急忙解释,微微起身,将她拉到床旁坐下。
  “那您和阿娘为何是这幅模样?”莫婤深缓了口气,疑惑道。
  高夫人同莫母对望一眼,知莫婤性子,皆觉应让她知晓,便同她道出始末。
  听罢,莫婤羽扇般的睫,半遮星眸,暗自嗤笑:看来高士宁是活腻了……
  见她面色有异,高夫人直言:“婤婤想做何,便去做,我同你托底!”
  得夫人许诺,心头暖和,她笑着应下,同莫母回了莫家小院。
  “阿娘,今日商议得如何?”莫婤一面换下湿透的襦裙,一面问道。
  今夜毓麟居是莫母上值,白日便能休沐,她去了单大人府邸,同他商量开春的婚事。
  “其余皆顺利,只是他弟媳执意与我们分府过活。”莫母低声叹道。
  自生下遗腹子,单大人的弟媳杜娘子方出了月子,就闻及府中关于她和单大人的流言,竟染上了产后抑郁。
  待莫母发现了告知莫婤时,已是她用刀抹了单大人的手腕,幸而割腕及时处理也不会没了性命,但怕再发疯伤人,她自请关入一偏院。
  莫婤跟着莫母,去送过几次药,那时她情绪已平和许多,但仍不肯搬出来,连遗腹子也不愿见。
  她住的偏院,只有约莫半丈宽的天井,从门缝望入,莫婤只能瞧见墙角一处杏花树,已是开败,飘落了一地的残花枯叶。
  现今,莫母同单大人成婚在即,杜娘子怕莫母心头芥蒂,便主动提出分府,但她一寡妇,带着个孤子,搬去何处皆危险,单大人自是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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