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此举又括出壮丁二十四万三千人,人口六十四万余,却使得百姓的日子更加难过。
  陆嫂子此话一出,群情激奋,众人纷纷高呼声讨,将官差们团团围住。
  尖脸官差阿冲正欲拔刀,就被阿酣按了回去,又被官差头头抽了一后老勺:
  “你小子,不想干了!”
  僵持不下间,帮娘子买羊肚儿的郭大也回来了,凑了一耳朵热闹道:
  “大爷们,你们也是来秋曜坊寻欢的?里头的姑娘不做皮肉生意的!”
  出来迎儿子的郭老太亦帮腔道:
  “都是些女子的住处,大人怎好进去的?”
  此时,街坊邻里闻声,皆开了院门,行至屋外,出言相劝,这些年他们没少陈秋曜坊众女子的情,怎能让她们不在时,被搜了家。
  听闻这家皆是女子,官差们已萌生退意,婆娘最是较真难缠,他们又没有搜查文书,众目睽睽之下,可不能硬闯。
  思及此,官差头头招呼手下,收队走人了。
  不过半刻钟,人群皆散去,巷弄间各家各户闭了门,翠帷廊内重新恢复了静悄悄的模样。
  此时,绕路返回的官差们,你踩我,我抱你,翻进了秋曜坊。
  观音婢正坐在墙根处的月牙凳上,呼呼大睡。
  众官差们趁机轻手轻脚,将秋曜坊内转悠了个遍。
  坝子中晒着的衣裳,俱为女子的;后院还有摘下来泡着的红蓝花,应是欲做胭脂水粉;连柴房地上的炭灰,都是女子贯爱用的银丝炭。
  房间皆未上锁,柜子箱笼他们一个个仔细翻看了,俱未有死尸,就是客房不知为何没安上窗棂,只挂了道浮光锦帘子,日头一照,光彩摇动,还煞是好看。
  阿酣在心头盘算,回家要给他嫂子也弄一匹这般布置,定是女子近来时新的花样。
  未发现异常,官差们长吁短叹回了府衙,方歇了口气,就被常驻长安城的监察御史抓了,要革他们的职。
  大隋时有明文规定,就算是官差也不能随意闯入百姓家中,一旦被百姓申奏,轻者革职,重者流放2。
  想到方才凑热闹的,他们竟皆不记得脸,不知被何人告发,只能将这笔账算在报案之人身上。
  阿冲家娘子最是泼辣,知他没了公职,收拾了包袱,拉上小儿就回了娘家,要同他和离,阿冲怒红着眼找到了递话的人,要报仇。
  “冤有头,债有主,大人何必找我麻烦!”
  见此,递话的言贩子忙先将自己择出来,又劝慰道,
  “还是算了罢,那托我递话之人,可大有来头!”
  言贩子做这一行久了,自知其中凶险,早赁了盯梢的,跟着雇他那辆马车,看着它进了周府。
  随后,他稍加打探就得知,是归宁的周少夫人回了夫家。
  “你说不说,不说我先宰了你,找个荒郊野外扔了没人会发现!”
  阿冲现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定要找出罪魁祸首,言贩子无法,只好在他手心写下“周少夫人”。
  第69章
  而从秋曜坊消失的莫婤,又出现在高府院外。
  起开角门,后罩楼东南侧,有一道爬满地锦的小门。
  入秋后,地锦就是爬山虎,叶转红后,将黑不溜秋的乌木门挂得红彤彤的,甚是喜庆。
  穿过乌中透红的木门,就是莫家小院,莫母正侍弄着院中的花草。
  长边围墙是药圃,莫婤二月初便在篱落、墙缝间洒了一圈黄葵种子,黄葵就是秋葵,现今竟还在开花,花瓣大、花浅黄,瓣有细脉,能治产后乳汁稀少,月经不畅1。
  药圃中央是随着佛教传入中国的波罗奢花,就是鸡冠花,大隋也叫鸡冠子,比莫婤人还高,花大如扫地笤帚,当初搬回来时,费了她牛鼻子的劲。
  鸡冠子能止肠风泻血,更能用于妇人血崩、白带异常等2。
  除了鸡冠子,还有各种用于妇人的草药,益母草、川穹、艾草、芣苢……另还养了些常用和稀罕的草药。
  西面的苗圃,栽的是莫婤的宝贝调料,葱姜蒜、芫荽、胡椒、茱萸等,
  甚至还在墙角种了颗花椒树。
  东面则是些染料,红蓝花、凤仙、茜草……莫母瞧了眼回来的莫婤,仍捧着个簸箕,在凤仙丛,摘凤仙花。
  凤仙捣烂,少入矾,铺于在指甲盖上,再用凤仙叶裹上一宿,就能得个红甲,但莫婤和莫母却多是用来止妇人们产后恶露不净的3。
  将身后的木牛流马推了进来,莫婤锁上门,帮着莫母采尽怒放的凤仙,没了花的杆她还割了洗净,泡进了臭坛腌渍。
  别瞧这坛子臭,吃着最是香了。
  待莫母忙空了,莫婤方将她拉至木牛流马旁,掀开了布盖头,里头赫然是两具人尸。
  “咚咚咚——”
  “来了——”
  院门被敲响,莫母眼疾手快合上粗麻布,将木牛流马推至墙角,还抱了捆稻草盖上,莫婤则晃晃悠悠,摇着去开门。
  门外是领着观音婢的长孙无忌,一手还拎着两个食盒。
  “办妥了?”
  莫婤侧身让他们进来,轻声询问。
  长孙无忌颔首,把食盒塞给观音婢,推了她往前走,自己则停在门边,等锁门的莫婤。
  观音婢叹了口气,小大人般摇摇头,与莫母打招呼后,同她一道将食盒铺满石桌。
  这是他们在巷弄间的食肆买的,蔡掌柜酒楼的茄汁茭白、杨花泛汤糁饼,柔娘子铺中的芋煨白菜、糟黄芽,主食是安胖子家的杂鲜羹。
  怕害了胃口,莫婤待众人皆吃得肚儿圆后,方对莫母说道:
  “阿娘,你瞧瞧,他们是因何而死。”
  听罢,莫母先是一愣,见长孙无忌同观音婢皆面色如常,方回神颔首。
  莫婤将粗麻布铺到院中空地上,长孙无忌搬出尸体摊平在其上,莫母则进屋翻箱倒柜了一番,找出个满是灰的皮褡裢。
  在小院墙角的水缸打了瓢水,莫母将皮褡裢里头的工具都抖出来,洗净后,还泡上了白醋。
  备好工具后,莫母从头到脚验了尸,当银针从肝区拔出变黑时,果如莫婤所料,是中毒身亡,还是中了古毒——人言。
  人言可畏,最早出自《诗经》:“人之多言,亦可畏也。”而有味剧毒,“惟出信州,故人呼为信石;又隐‘信’字而称‘人言’3。”
  它还有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砒霜。
  其无臭、无味,验尸时难以发现,幸而古代提炼技术落后,砒霜中少量的硫和硫化物未被剔除,硫与银器接触后,银器表面就会生成黑色的“硫化银”。
  而现代提炼得非常纯净的砒霜,是无法用银针等法验出的。
  从怀中翻出桑皮纸裹了几层的糖蒸酥碎末,莫婤用银针又探了探,也是变黑了。
  “心真狠啊!”
  想着两人忠心为主的样子,莫婤不禁感叹。
  “自不是人人都同阿婤一般,菩萨心肠的。”
  长孙无忌拉着莫婤净了手,甚怕她沾染上一点毒碎末。
  听罢,莫婤面上乖乖依着他,其实是心神早就不在这头了。
  她正绞尽脑汁回想,仍能记起每次她下狠手时,他皆在场,不由心头发问:
  我菩萨心肠?
  而一旁听了兄长所言的观音婢,颇觉牙酸,口中不停斯哈着气,活像嚼到了酸果子。
  唯独专心验尸的莫母没甚反应,他们一道长大,向来这般亲近,她都习惯了,有甚好大惊小怪的。
  只时常觉着长孙无忌太过溺爱,被她闺女哄得失了智。
  验完尸,莫母便开始审问他们,得知原由后,三人面面相觑。
  “要不我们去告发她?”
  观音婢戳戳哑巴兄长,瞧瞧神游的莫姐姐,又望向拧着眉的莫母道,
  “带上个郎中,应能摸出脉象之差?”
  听罢,莫母摇首道:
  “虽于平常脉有异,但别的病症亦能致此脉象,不够确凿,不过我们稳婆是有法子验明的,婤婤亦知,只是……”
  见莫母迟疑,回神的莫婤接过话头:
  “只是我们这一行,断不能让自个,搅入高门大户的阴私中,况传人私事,亦会坏了口碑。”
  在现代,不论同患者有何仇怨,都绝不能暴露其隐私,虽古代无此说法,但莫婤却不想因她打破自己的原则,她不配。
  况且,多的是法子治她。
  而在身旁侧耳倾听的长孙无忌,心头颇为遗憾,他就说阿婤最是菩萨心肠……
  还未等他想完,莫婤就靠了过来,同他耳语,他只觉热气上涌,耳尖发烫。
  逼着自己抛掉杂念,仔细听着,颔首赞同。
  周府
  舒坦躺了整个晌午的郑三娘,或是因睡得太久,人有些晕沉沉的,晚膳甚至唤了贴身丫鬟兰芷将燕尾翘头案,搬到了榻上。
  方提了玉箸就觉重得慌,将其扔到芷兰身上,冲她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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