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这般急,她临盆了?”
装作没看到春桃崇拜却又疑惑的眼神,她自顾自问,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此话头。
“约莫还有几日。”
春桃摇摇头,方才让容焕阁上值的医女瞧过了,还没到时候呢。
“有人招待着?”听罢,她愈发淡定。
“公主对咱们容焕阁可有兴致了,掌柜们和晴姐儿正领着她四处瞧。
我出来时,公主还预备上教学营养课呢?”
春桃眉飞色舞道,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那急甚?自是要让公主先逐一体验一番,若能买上年卡通票,才算真的大主顾!
有了公主牵头,咱们店生意还能更上一层楼!”
掏出条圆巾,给春桃擦了擦额间的汗,拉她安稳坐下,揉碎了同她说,还让车夫慢些驾马。
其实,她另有深意。
若能让南阳公主成为她们的忠实主顾,容焕阁岂不又多了重依仗!
春老鸨的事给她提了个醒,长安城内,东贵西富。
西市多为有钱的商贾,春老鸨都被逼如此,而在权贵聚集地的东市,这种事定不会少。
这几年靠着高老爷的余威和妇人间的威望,容焕阁开得还算安稳,但人走茶凉,她还是要早做打算。
念着要同公主见面,她自要好生规整一番。
随即从包袱中翻出了,雁纹玉背篦梳和葵花带柄形铜镜,笨手笨脚地欲梳个规整的单髻。
春桃看不过眼,夺了她的篦梳,让她只捧着铜镜,帮她梳。
可惜马车晃晃悠悠,春桃在高母处当丫鬟时,高母的发自有大丫鬟梳,她帮自个梳还成,同莫婤梳着却怎也觉着别扭。
眼见着马车奔进了东市,自不能这般乱散着发见公主的。
春桃遂让车夫拐进了东市的篦箕巷,撩起车帘,找了个幌子上写着“常州第一篦梳”的篦梳作坊,赁了个篦梳匠,也叫梳头娘姨。
“扬州胭脂,苏州花,常州梳篦第一家。”
春桃念念有词,瞧着收拾好梳具上马车的梳头娘姨,很是激动。
梳头姨娘,知氏,将长发收拢为一股,绕出一个向额顶倾覆的扁圆髻,再从髻下将这股长发继续绕额平盘,几卷几收,得了个灵动如初生的翻荷髻。
翻荷髻最是难盘,极考验梳头娘姨的手艺,因而春桃专挑了盘着此髻的知娘子。
因着莫婤多是扎个方便省事的马尾,发还算顺直,知娘子三两下通顺了发,给她编髻。
按着她桃形脸,将发分成了几股,逐一盘绕成环状发髻,又从莫婤开着的妆匣中,挑了些小巧精致的发簪、钿花固定。
不过小半刻钟,就编得了繁复大气的多鬟髻。
幸而,容焕阁还备了莫婤撑场面用的衣裙。
在知娘子镶珠收尾时,马车也到了容焕阁不远处。
叫停马车,春桃快步绕至容焕阁侧门,偷溜进去,卷了套枣红银白锦霞复襦出来,让莫婤在马车上换了。
拾掇一番后,她长开的美貌愈发惹眼,瞧得知娘子手痒痒。
终是没忍住,知娘子又翻出珍藏的榴子红唇脂,薄点在她的唇上,瞬时人愈发有气质。
同知娘子道谢,并付了铜钿后,莫婤方同春桃一道从正门入了容焕阁。
进了“牡丹”贵宾室,莫婤就见着了一挺着大肚,身着华丽的美妇。
美妇身后围着一圈丫鬟嬷嬷,还有那带刀的女护卫们。
这般阵仗,让莫婤心头一跳,面上却是端得淡然自若,还熟练地按着晚娘教的礼数,有条不紊地行礼。
而同她一道进来的春桃亦是机灵,学着莫婤的样子一道向公主行礼,未出半分差错。
公主身后的婆子见状,暗中点了点头。
她是南阳的奶嬷嬷,本来南阳欲找民间婆子接生她就不赞同,得知还是个年岁尚浅的小娘子,更觉不妥。
但瞧着她这稳重的模样,也不愿再为难,只念着回府再劝劝南阳。
不过这容焕阁是办得不错,公主大气,开口就要了十年的通票,她是舍不得的,只给媳妇和闺女们买了通票年卡。
“你就是莫小娘子?”
南阳公主温声问道,见她颔首应后,径直上前,拉她坐到自己身旁,同她聊起了生育之理。
一聊之下,莫婤竟觉与南阳颇为投缘,不知不觉便聊到了日暮。
送走南阳公主后,整日的奔波同紧张后的疲惫感,一道涌上心头,莫婤在贵宾室的胡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恍惚间,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做梦,只是动不了手脚,亦醒不过来。
梦中的少年,披麻戴孝跪在棺椁旁,脚旁的烧纸钱的火盆噼里啪啦地燃着,周围是更大的谩骂声。
不知怎的,灵堂的众人忽而动起手来,拿着棍棒、毛鞭赶着少年和他的寡母、妹妹。
莫婤就站在灵堂外,拼命挣扎,身子却迈不过那扇大开的堂门,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
她,毫无办法。
少年护着寡母幼妹往门外退,似察觉到了她,抬首冲她一笑,却又被身后的人踹倒在地。
莫婤眼睁睁瞧着他们挨打,只能在无声哭泣中醒来,泪流满面。
来不及擦掉泪痕,她翻上胭脂雪的马背,疾行回高府。
她要去找夫人,她要去求夫人,她无论如何也要拉着夫人去右骁卫将军府里瞧瞧……
第60章
梦中激出一身的汗,秋夜晚风凄凄,将她吹得心直发凉。
已至戌时末,高府四处皆熄了灯。
莫婤疾行至高夫人院外,守门的丫鬟端了个小墩,正坐在院门处撑头打瞌睡。
见莫婤来了,只瞧了一眼,又自顾作小鸡啄米状。
院中值夜的皆未歇息,小厨房的灶房丫头还添火,温着灶头上的水。
而夫人正屋外,今个值夜的是忆梅。
“梅姐姐,能帮我唤声夫人吗?”
她上前,拉着忆梅的手,极力平复奔后的喘息,在忆梅耳畔轻声询问。
见她神情急迫,冷夜里额角竟布满细汗,忆梅拉她进了小间,让她先梳洗一番,还找出自个的衣裙给她换上。
莫婤心头急得不行,一面快速地收拾着,一面央道:
“梅姐姐,我自个来,烦您先帮我问问吧。”
“可——大人亦在房中,已同夫人歇息了。”
忆梅放下手中的帕子,转悠两圈,方犹疑道。
听闻高大人竟也在,莫婤心头更急迫了些,有高士廉领着,他们去右骁卫将军府,岂不更方便。
思及此,见忆梅不愿去请,她拧身就要自个去求,却被忆梅扽了回来。
“也是大姑娘了,怎半分不懂。”
忆梅束着她,不让她
去,言语间的顾忌也让她醒悟过来,侧耳细听,果闻及细碎呻吟。
这时怎好去打扰,但她心中却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急得团团转,只好不断祈祷:
梦都是反的,定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静不下来,她又在小间晃了一盏茶的功夫,终是忍不住询问:
“还要多久。”
“这我哪儿知!”忆梅绯红着脸,横了一眼莫婤道,“到底出何事了,这般急。”
莫婤喃喃说不出,她亦知为一梦境来这般打扰,却也有些荒谬,不过是仗着夫人疼她。
想到这儿,她冷静了些,在心头琢磨着之后的说辞。
右骁卫将军府,二房
前脚敲锣打鼓送完聘礼,后脚长孙恒安就迫不及待办了喜宴,因是为了冲喜,这转房婚闹得轰轰烈烈,连西巡回长安的杨广都听说了。
几日热闹后,寡嫂堇娘子就成了二房长孙恒安屋头的娘子,而真正的二嫂柯娘子,竟在娘家一住就是半月,不肯回。
长孙恒安欲以不孝之由,将其休弃,却被堇娘子劝住:
“我这边方冲了喜,你就讨晦气?”
却也怪道,自堇娘子冲喜后,老爷子竟真好了些,每日醒的时刻更多不说,还有精力见见旧部,也能为他在军中多铺些路。
想着今后升迁应能容易些,长孙恒安愈发得意,瞧见堇娘子正娇嗔地恨着他,心头直痒痒,拉她上了榻。
“大人——大人,老爷不好了!”
正兴致高涨,忽闻外头一阵哭天喊地的高呼,直将他吓萎了。
裹了外袍,长孙恒安怒气冲冲踹了一脚跪着的家丁,朝长孙晟院中赶。
一路上还遇上了长孙安业,他竟还喝得醉醺醺,正被三弟妹齐娘子搀着往前倒。
上前,先给了这不成器的弟弟一脚,直将他踹了狗吃屎,还连带着拽倒了扶他的齐娘子。
见他疼得龇牙咧嘴,酒应是醒了几分,才将他架起,奔至长孙晟院外。
进了长孙晟里屋,只见长孙无忌正跪在长孙晟榻边,而榻头围满了大夫。
醒过来的长孙安业,摆着身子,大步上前,一把拎起长孙无忌,死死拽住他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