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思及此,春老鸨恐他们将女儿带坏,自是不肯,怒火中烧命令胡生将闺女接回来,胡生却不为所动。
  待她撒了一通气后,余光瞥见胡生眼中的凶光,更觉心头发凉,只好能屈能伸地小意哄了他。
  夜半,待他熟睡后,春老鸨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你去何处?”
  她方出了屋子,欲去报官,胡生便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抓了回来。
  扭打之下,春老鸨竟发现,还算身强力壮的她,撼动不了胡生半分。
  “我在村中,最擅长捆猪来杀。”
  胡生将她死死抱住,在她耳后阴森森地说着。
  在妓院沉浮这些年,春老鸨最擅长的就是虚与委蛇,为了女儿同自己的安危,她只能小意哄了胡生,暂时将他安抚下来。
  自此,春老鸨为麻痹胡生,日日装作乖巧恋爱脑的模样,蛰伏了下来,等待时机欲一举将其搬倒。
  谁知,机会没等来,她竟又有了身子。
  想到乡下受苦的女儿,春老鸨是断不愿再生了,但一直未真正对她放心的胡生更警惕了,除了每日进口的什物皆由他把控外,还一刻不离地跟着她。
  本在孕中脾气就不受控制的她,被逼得情绪更差,几欲崩溃,甚至生了在巷弄间随意拉个人求救的念头。
  但她因自小被卖到妓院,对有着自由身的街坊邻里皆嫉妒,日日尖酸刻薄,将他们得罪了个遍。
  再加上胡生逢人便说她有了身子后,多想多思,最爱使小性子,惹得众人皆绕着她走,就算她成日从巷子口走到街尾,也难见上一人。
  就算有人,亦是瞧见她便跑,或是她被胡生死死拉住。
  眼见着,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胡生稳婆都叫来了几波,她心头愈发着急。
  一旦孩子生下,她的软肋又多了一根。
  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她竟等来了从高府回来的莫家母女。
  因着胡生是这个巷子的外来人,自不知莫家母女靠上了当官的高府。
  而巷子中的大伙儿,自吃过媒婆郑大娘家那上门妹夫的瓜后,断不敢再同这些入赘之人多聊的,就怕被扣上断袖等荒谬的名头,也未曾让胡生得知此等消息。
  春老鸨只同他说了,莫家母女是被王二逼走的,王二死了,王家落没后,她们方敢回,这才让胡生放松警惕,在她突然临盆之际,去求了莫母接生。
  而春老鸨知道,前来接生的莫家母女,就是她等来的机会。
  第59章
  这头莫家母女陪着春老鸨,半步不敢离,那边高府护卫一路尾随着鬼鬼祟祟的胡生。
  绕过井台,穿过橘河桥,又七拐八弯过了几条街,他终进了巷角一处破院。
  “大郎,怎今日回来了?”
  正在院中倒恭桶的胡母,见胡生抱着小女回来,很是不解。
  “娘,快找户人家,将这两赔钱货卖了。”
  胡生被恭桶熏得连躲几步,却不忘将怀中的婴儿塞进胡母的臂弯。
  胡母忙扔了手中的桶,将婴儿抱稳,听罢很是不舍道:
  “大姐儿都养了一两年了,怎突然要卖。何况这城里风声紧,哪还有人户要买闺女的。”
  “她娘不安生,我也不会让她好过,也别挑正经人家,明个我找刘赖子喊人伢子来。”
  胡生咬牙切齿道,
  “卖了她女儿,我还要把她也卖回勾栏,虽是生过的老鸨子了,但她那幅皮相应能值几个钱。
  就是不知她那卖妓院的钱藏哪儿去了,我可不信她只卖了一百两!”
  当日春红院匆匆贱卖,胡生这几年断断续续哄到手的只有一百两,他用其买了这套小破院,就花了精光。
  不过这破院才买不过半年,竟涨了不少,他也算赚了。
  心头愈发满意的同时,对长安城中商铺的卖价亦有了几分了解,因而对春老鸨的说辞起了疑。
  本欲捏着两赔钱货,再试探试探春老鸨,从她手中多扣些出来,谁成想竟来了两个多管闲事的。
  胡生心头愈发后悔,不都说她们要价低?
  瞧着老鸨子这般挂念她们,应是关系不错,他可是打了不出钱的念头。
  美人面薄,哪成想这两母女瞧着美,脸皮却这般厚,不仅要红封,还比他问过的最贵的稳婆都高三层。
  最混账的是——半分也不肯少。
  该死的老鸨子还说钱全给了他!放她娘的屁!
  思及此,胡生眼中溢满凶光,若是能绑了她们也卖去妓院,岂不是又能多赚几笔。
  这母女俩势单力薄,定好收拾!
  胡生在心头盘算着,很是迫不及待,翌日一早就找了人拐子,欲先将两个小女卖出去,再带他们去捆了老鸨子和莫家母女。
  而守在胡家院子的高府护卫,自是将此番阴谋探得一清二楚。
  待胡生喊来人拐子看货时,就报了官,将正在行“人口拐卖”之举的胡生一家抓了个正着。
  自前些年,轰动长安城的破庙人贩子作奸案被告破,唐国公府连同右骁卫将军府,联名上告,因还牵扯朝廷官员的家眷,影响恶劣,让杨广大怒。
  在杨广眼中,侵犯朝廷官员及其家眷,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且他的雄图霸业本就需人丁,现竟被人贩子迫害,不知让他少了多少劳动力,因而下旨严办此类事件。
  至此,胡生一家流放岭南,再无音讯。
  而摆脱了胡生的春老鸨,带着取名为春凤的大姐儿和春蝶的二姐儿,欲离开此伤心地。
  “兮娘,想好如何过活了吗?”
  莫母见她后头背着凤姐儿,前头抱着蝶姐儿,双臂挎着大包小包,很是不忍,遂出言询问。
  “呵——我有钱有手段,何处不好过活?”
  春老鸨,也就是兮娘子洒脱一笑,很是松快。
  胡家被流放后,作为苦主的她拿回了胡生买的那处院子,竟卖得一百二十两。
  之前卖春红院的钱,除了留着稳住胡生的两百两,剩下的皆被她换成了房契、地契,现今翻了一倍不止。
  全部身家加起来,都够她再干回妓院老鸨的生意了。
  但现今的她已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要干什么营生,还得从长计议。
  “不若你先同我们回东城罢,一道也能安全些。”莫婤提议道。
  经此一役,她很是欣赏兮娘子,心头隐隐有个念头,但还是等她再调查一番,确定兮娘子底色为善,方能实施。
  而听她这般说的兮娘子,见着各个威风凛凛的护卫,为求安全,自无不应。
  方行至平康坊坊门处,她们就被等在坊门口的春桃堵了个正着。
  春桃没作任何解释,直拉了她,就上了开往东市容焕阁的马车。
  “果真是比我忙啊!”
  莫母掀开高府马车帘,目送女儿上车远去,欣慰地笑着摇摇头。
  “我何时才能,再这般风风火火的啊!”
  包着头巾,裹得只露出双眼的兮娘子瞧着远去的莫婤,心生羡慕。
  莫母听罢,忙放下车帘子,正色道:
  “你还是先养好月子罢,若是留下一身毛病,还风火得上?只能日日避风烤火了。”
  听罢,兮娘子没忍住瞪了莫母一眼,但知她是为她好,心头乖乖记下。
  而春桃这般着急,是因容焕阁前些日子有贵客到访,寻莫小东家。
  知她不在,这几日又派人来了好几回,问其何时能归。
  今日竟比她们还早知道莫婤返程的消息,而一直未露面的大主顾,现已亲身等在容焕阁内。
  “你都没见上,就知是大主顾?”
  见春桃这般紧张,莫婤有心让她放松些,扯了个由头逗她。
  “小东家是埋汰我呢?干了这么些年,我还能没这眼力见?”
  春桃听着她的调侃,反而更焦急了些,
  “小东家快别说笑了,真是天大的主顾!”
  “那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啊?”
  见春桃这般严肃,她只好端起重视的架子。
  “是南阳公主!”
  莫婤一下将眼睛瞪得滚圆,没想到她这座小庙,竟真招来座菩萨。
  在现代河北苍岩山福庆寺,有一座南阳公主祠,内有南阳公主的塑像。
  而这位削发为尼,被光绪皇帝敕封为“慈佑菩萨”的南阳公主,是杨广的嫡长女。
  杨广最是疼爱这个女儿,连出巡都要带上的。
  她姿容俱美,言行有节,《隋书》曾评价其:“美风仪,有志节,造次必以礼。”
  “南阳公主是大着肚子来的?”
  莫婤掐指一算,猜到了南阳公主此行来意。
  南阳公主在开皇十九年(599)嫁给了宇文士及,现今应是怀长子宇文禅师的时候。
  “小东家,你怎知的!”
  春桃听罢,心头一惊,不愧是大伙儿口中的“活神仙”,真是神机妙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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