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而据陶谷的《清异录》记载,杨广收取贡来的蜜蟹后,将蟹壳揩擦干净,“以金缕龙凤花云贴其上”,时人称之为“缕金龙凤蟹”。
  因着杜娘子娘家临苏州,对做蜜糟蟹很有心得,亦是喜爱,就算今岁有孕不能食也忍不住做了几罐。
  要想做好蜜糟蟹,先得挑雌蟹四五只。
  而要想选到肉质饱满、蟹黄丰富的雌蟹,最是难。
  买蟹铺子自不能让你逐一择,那就得瞧青背、白肚、利爪、金须,手脚长还有大力,蟹肺米白的。
  再给它们翻个身,脐是圆的,便是母蟹,手再使劲按下肚脐,若捏不动,这只蟹就足够肥了。
  选好蟹还不算完,洗蟹也是个技术活。
  要将蟹放水中吐一阵子的沙,再用猪鬃刷洗其蟹壳、蟹脚。
  洗净蒸熟后,熄灭火还得闷一刻钟,再夹进密封罐子里头。
  取一个双耳小铜锅,添些山泉水、冰糖、盐和花椒,大火煮开后,继续沸个一盏茶的功夫,让花椒的香味散出些。
  糟卤倒入花椒糖水,再加些黄酒和高粱酒,冷却后倒入密封罐子,放入冰窖中冷藏一整日才够味。
  蟹本就性寒,杜娘子自是吃不得了,但拿来招待莫家母女,却是极有面儿的。
  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莫母箍着莫婤,只许她吃两个,怕她夜间闹肚儿。
  想着晚上还有大事,再馋,莫婤亦不敢多撮。
  吃饱歇足后,杜娘子见她这般喜爱,又让玉娥多给了她们几罐当红封。
  路过秋曜坊时,莫婤同坊中众女子也送了两罐。
  今个是毕医女守家,领着轮休的紫烟认药材,身后还跟了一溜学童。
  当年水祸,人市里什么职业都有,唯独医者紧缺,也有那药婆凑上来自荐,但赵妈妈瞧着她提溜乱转的眼仁,直捏莫婤。
  莫婤一眼就望见了药婆口中的黑牙,再往下扫,黑黝黝的手上,十个指甲缝全是脏污,惊得她直发愣。
  这真的是懂医理的药婆?
  被赵妈妈捏了方回过神来,拉着她直往外窜,找了近半个时辰,也未觅得医女只好作罢。
  倒是挑了些记忆、眼力不错的小童,当药童。
  拉了个木几,拿出孙思邈给她的医书,伴着毕医女温婉的讲解声,看入了迷。
  “咚咚咚——”
  坊门忽而被敲响,一瞧竟是许久不见的崔姐儿。
  崔姐儿去岁就嫁人了,嫁得是一酒楼的账房先生,日子平平淡淡,却和和美美。
  因着他夫君的关系,崔姐儿也在酒楼找了份端茶倒水的短工,辞去了帮秋塘坊众女子缝补的零活,就见得少了。
  见她有些害羞,莫婤主动迎上前去。
  “崔姐姐怎有空来?”
  “请你们吃喜饼。”
  崔姐儿红着脸,塞了包桑皮纸裹着的饼,纸上头还用朱砂印了个“囍”。
  “是有了?!”
  莫婤接过,往下一扫,裙儿罩着,瞧不出了所以然。
  崔姐儿点头道:“过了三月,马上就通知你们了!”
  月份小,她阿娘怕她怀不稳,不让她往外说,现今是无论如何也要来感谢秋曜坊众女子的。
  当年用了她们的香皂,她母亲的女子病好了不少,谁曾想没多久,她竟也染上了此怪病,手足无措只好求助秋曜坊的医女们。
  正值灾年,她根本没钱付诊费和药费,秋曜坊众人却还是一直帮她治,直至她痊愈。
  痊愈后,听从莫婤的用深井水煮内裈,再过一遍醋,这病再未复发过。
  其实,崔姐儿平日就爱干净,是用了水灾后的脏水才染了病,虽当年的水灾未引发大疫,但莫婤囤的药却处处派上用场。
  风寒发热要用,口足生疮要用,上吐下泻要用……最后,连治痔疮的药都没了。
  她更是趁此,将孙思邈给她的医书掰碎了读,而他这便宜师父只来瞧过她三次。
  一次是她回府,高热不下时;一次是她在难民堆救人,被传染后;一次是她背完书,准备用其当引火纸前。
  孙真人每次都神出鬼没,让她很难不怀疑他在监视她,但她也问心无愧,便随他去了,就当多了层保障。
  瞧着时辰,崔姐儿在晚膳前告辞了。
  莫婤是同她一道走的,她回屋陪着莫母用膳后,换了套黑不溜秋不打眼的衣裳,同院外的李世民会合。
  还未行至,远远瞧见长孙无忌正巧亦跨出了院门。
  还未等他们猫过去,长孙无忌身后出现了个人影,他们放缓步子悄悄靠近。
  李世民在她耳旁轻叹:“长孙安业——”
  第53章
  长孙安业方侍疾完,正喊了烧刀子酒,要解解酒瘾。
  这可是大嫂去岁初春,专待山雪融化后,去渭水头头取的仙人遗泽酿成的。
  酿时还邀了他去瞧,那母乙饕餮纹铜爵里头还留下道粉儿的涟漪,大嫂说是叫“一梭水”。
  烧刀子酒埋在莲池窖里藏了整年,他喝着最是够劲,前搁才又去大嫂处求了坛。
  其实,是因烧刀子酒,性烈,还用上了蒸馏手法,很是醇厚,莫婤向高夫人求的蒸馏器具就是从做烧刀子酒的老翁手头买的。
  唤人洗了个五色缠丝的玛瑙杯,拧开镶金的牛形兽首嘴处的塞子,仰头,一美妾倒酒,他畅快地喝。
  刚尝到味,齐娘子就使了婆子来唤他。
  今个傍晚,齐娘子吃了亏,自是不服,用纱布裹了脖,就去了大嫂院中。
  齐娘子来到大嫂堇娘子屋里时,她正穿了身蚌肉白对襟襦裙,盘腿坐在静室,手串檀木珠子礼佛。
  跪在佛像旁的大丫鬟在帮着烧佛经,把经文一张张丢进火盆子,还拿了面团扇吹烟。
  堇娘子自长孙行布去了后,就给自己的屋子封上了大窗,说是寡妇守节,整得这屋子青霄白日,也阴沉沉的。
  黯便罢了,她日日礼佛,烧香燃纸,烟雾缭绕,把屋子熏黑不说,还直呛人,齐娘子每次来都是含着片薄荷,就怕自己晕过去。
  只这般清醒,又将她这被佛像包围的静室瞧得一清二楚,或低眉善目,或笑口常开,或怒目金刚……她心可不澄澈,每每瞧着都有些心虚。
  “好嫂子,你瞧瞧我这脖儿,小婆也太狠辣了些。”
  揭开脖儿上缠的布,就觉似有烟灰沾上,痒得慌,齐娘子又围上了。
  堇娘子瞥了眼,又阖上眸,念叨着佛经不回话。
  “好嫂子,你同二哥说道说道,让他给他们个教训?”
  “你怎不同安业说,让他替你出头?”
  听她死命撺掇自己,堇娘子才不愿当这出头鸟,开口推脱。
  “我们安业哪比得过二哥气势,二哥最是听你的,说两句还不简单?”
  齐娘子可不愿意在这个紧要关头,给他官人找麻烦,虽他们一心是要赶长孙无忌母子三人出府,但若能让长孙恒安率先发难,他们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更美。
  听她这般捧自己,堇娘子心中自是得意,想官人去后,她日日哄着小叔子们,终是见了成效。
  前个,纨绔的长孙安业乖乖来求酒;不着后院的长孙恒安,日日来陪她念一段经。
  佛前自是规矩,但她心中却一直琢磨着转房婚,长孙家有鲜卑族的血统,习俗与乌桓同俗,“妻后母,报寡嫂”。
  她日子过得寂寞,还时常
  恐慌被长孙一族赶出府去,每每回娘家,阿娘也是让她早日连上长孙家的其他兄弟,她心思日渐起。
  长孙无忌年岁最轻,但却油盐不进,她亦瞧不上;长孙安业好哄,确是个喜新厌旧的花心鬼,不可靠;最好的是日后掌权长孙府的长孙恒安,憨厚老实,还孔武有力。
  心头这般想,但因着长孙行布才走不久,公爹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她一直只敢淡淡地暗中接近他们兄弟,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一寡嫂可掺和不了小婆的事。”
  虽被齐娘子夸得心头舒坦,但她还没昏了头,想支她去以身试崖,断是不能。
  见她端着个冰清玉洁、不问世事的样子,齐娘子心头翻了无数个白眼,她日日勾搭小叔子,真当府中无人知?
  她官人素来花心,也轮不着她做主,但二哥在二嫂眼中可最是模范夫君的。
  齐娘子才不同二嫂点破大嫂的心思,她还想看总在她面前炫耀幸福美满的二嫂的戏呢。
  折腾了大半日,也没出着气,夜间换药时,伤口还发脓了,可把齐娘子吓得够呛,使人去叫长孙安业。
  长孙安业本不耐烦去,但听着似有隐情,还是怒冲冲地行至齐娘子房中。
  “官人,快来瞧瞧奴家!”
  一进屋,齐娘子嗲嗲地唤他,歇了他三分气。
  走进,瞧见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心头散了火,缓缓取下纱巾,被她这流黄脓的刀口吓了一跳。
  “怎得弄成这般?”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