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们的金银首饰,他们可说了,根本没瞧见过。”
  莫婤出门时,为了方便只戴了两个银手环和一些小巧的簪花,连母亲求的长命锁都没带,因而损失不大。
  赵妈妈作为高夫人身边的代表,已是习惯了穿金戴银,因而损失了些贵重首饰。
  最离谱的是杨嫂子,瞧着不声不响,身上全是招人的首饰。
  露在外面的就不说了,穿了鞋袜的脚踝竟圈了金链,双臂贴肉还戴了臂钏,被官差搜得最仔细,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竟是为了求财,就将我们这般折磨?”
  莫婤呐呐道,无法相信,这是多么荒谬,多么不可置信啊。
  “顺手捞钱,还能爽,他们干得多了。
  不过,却也只有你们这般惨,我看钟管事他们可好得很!”
  说罢,蔺娘子怪笑连连,复而大骂:
  “哈哈哈——这世道,这偏心眼的贼老天——哈哈哈哈。”
  莫婤听罢心狠狠一颤,难怪他们不愿反抗,难怪他们妥协得这般轻易。
  原来牢房炼狱,是妇孺的专属?
  这吃人的大隋,这绞肉机的大隋,送男丁服徭役,送妇孺进牢房。
  总有一条属于自己的黄泉道,你必须死在自己的道上,这是你作为隋人的使命。
  莫婤不断地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才能有尊严的活着?
  ——是要心狠手辣,是要成为人上人?
  因着莫婤一直高热,长安城才有好大夫,蔺管事亲自带着蒙古汉子们护送他们回长安。
  一路上仍是被仔细搜查,只是这般强大的队伍,还有高大人派来的话事人,带着高大人的官印和高府的族徽,自是无人再敢来碰瓷。
  这般颠簸,终是到了长安。
  一进府,莫婤便被抬进了高夫人的偏院,那儿守着三五个大夫。
  高夫人亦冲了进来,坐在莫婤床头,瞧见她浑身的伤,直掉眼泪。
  抬起手,莫婤想帮她擦擦泪,手抬到一半,就又无力的垂下。
  一旁的妈妈们皆低头垂泪,秋塘攥紧了拳头,忆梅惨白着脸,杏雏更是抱着袖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我没事。”莫婤只能虚声安慰。
  高夫人抹了把泪,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又灌下一碗汤药。
  伤口上药时,莫婤疼得直冒冷汗,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高夫人又同她分享了她不在的日子里,长安城内发生的事情。
  她不在这几日,容焕阁内,日日有人同铺娘们打探那日的龙游发糕。
  也不知道捯饬了几道嘴,竟传得神乎其神,连去容焕阁捧场过的高府世交,都派人来同高夫人打听。
  “小神仙可要快些好起来,有身子的娘子们,皆等着你的发糕呢!”
  高夫人调笑着,声音中还有些哽咽。
  “我是什么小神仙,夫人快帮我辟谣罢。”
  见高夫人这般难受,莫婤还在同她逗乐,只是心中暗道:
  哪有我这样的神仙,连自己都庇佑不了,搞得遍体鳞伤。
  想到庇佑,莫婤又肃起小脸,同高夫人说了一路上的异象,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还不是小神仙?”
  听罢,高夫人知她从不无的放矢,很是重视,即
  刻派杏雏唤来了蔡管事。
  蔡管事或因常年奔波在高府和庄子间,肤色黝黑,下巴上还留着一小撮稀疏的胡须,胡须下是看着就老实憨厚的厚唇。
  “近来农田可有异样。”
  高夫人为莫婤擦着额间的细汗,似漫不经心地询问。
  “无甚特别的,今岁暖得早,芥菜、菘菜都长得好,元宵还能多添两道。”
  蔡管事欣喜道,忽而似又想到什么,踌躇半晌,还是如实汇报:
  “就是低洼处的萝卜根竟被泡烂了许多,农户们辩说他们未多灌水。”
  听罢,一旁的周妈妈忙上前,同高夫人耳语了几句。
  周妈妈出生农户,是有年子闹饥荒,被卖到了高夫人娘家的。
  因一直未嫁人,熬成了管事妈妈,陪着高夫人一同嫁到了高府。
  但她被卖时,已是豆蔻,帮家里伺候了好几年田地了,自是知道萝卜根肥,除非是田地水分太多,否则轻易不会烂掉的。
  听罢,高夫人让蔡管事退下,锁紧了眉。
  见高夫人已是心中有数,莫婤凝神这般久,终是没了精力,睡了过去。
  夜间,高大人又吃了酒。
  方进府门,便被高夫人院中的忆梅请了过来。
  “娘子有甚大事?”
  高大人摊开了手,等着袖莲伺候他宽衣。
  说话间酒气喷在了袖莲脸上,袖莲忙躬身低头借解腰带,躲开了他口中发酵的酸臭味。
  高夫人亦离得远远的,见他宽了衣,还是不想应他,先赶他去沐浴。
  “杏雏,去拿些酪浆给官人备着。”
  想着他若酒气难消,最后受罪的还是她,高夫人又吩咐杏雏去小厨房拎了罐莫婤在牧场做的酸奶。
  这做酸奶的羊奶还是莫婤亲手挤的,原本有四五大桶,被那些个官差霍霍地只剩两桶,莫婤让她拿了一桶,她本都不舍得吃,倒是便宜了官人。
  因着莫婤受伤,高夫人心中气儿本就不顺,想罢,更堵得慌了。
  待高大人洗掉一身酒气,喝了酸奶压味后,高夫人又冷着脸押了他去净牙。
  折腾了三五道工序,高大人终是能上床了,正想跟夫人亲近一番,又被抵住了头,推搡开。
  “我有正事同官人说!”
  高夫人拉紧了中衣,绷着脸瞧高大人。
  高大人见状忙理了前襟,正色道:
  “夫人请说。”
  见他算是清醒,高夫人没提是莫婤发现的,只说了此间出现的异样。
  “你那小食客同你说的罢。”
  高大人一眼便瞧出了高夫人未尽之言,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你管谁同我说的,你就说有没有理。”
  高夫人瞧他鬼迷日眼的,又戳她心肝,没好气地说,拒不承认。
  “嗤——”
  高大人未多纠缠,只细细琢磨起如何将此事利益最大化。
  因心中皆有事,夫妻二人吹了油灯,各自睡下。
  翻来覆去整夜,翌日起身,高大人眼下乌黑,高夫人亦面带疲倦。
  高大人整夜反复衡量,梦中皆是杨广那张肥肉蛮横的脸,心头还是胆怯了些。
  何况他的官职也够不上上朝禀告,只好修书一封,寄给了洮州的高老爷。
  因着元宵将至,高老爷正收拾行装欲归,拆了信就皱起了眉。
  “老爷,是家中出事了?”
  一旁的妇人捏上高老爷的肩,温柔小意道。
  妇人约莫三十来岁,短上襦拉成一字,裹了条枣红荷叶边交嵛裙,腰间还束了条羊角花腰带,更显腰肢盈盈。
  梳着偏一侧的坠马髻,上头簪了些桃、杏的珠花,金镶玉步摇斜插着,带着银耳坠、银项圈、银手镯。
  “无事,我需即刻动身回长安。”
  说罢,高老爷起身安排管事备马,又对妇人道,
  “姚娘,我先回了,你们若收拾妥当,亦早些回来。”
  高老爷只身在洮州,自是要有人伺候。
  除了高老夫人选的养娘,高老爷在当地也找了些外室。
  这姚小婆就是洮州的,还是羌人。
  因着能歌善舞,身姿轻盈曼妙,很是得高老爷宠爱,还给了个姬妾的名分。
  听罢,姚小婆自是应下,只是待高老爷跳上马背时,她亦翻身上了马。
  “胡闹!”
  高老爷疾言厉色道,要赶姚小婆下去。
  “不,我同老爷一道走。”
  姚小婆柔柔道,将高老爷的手,拉至腰间拥住。
  高老爷一手搂上了柔软的腰,一手垂下碰到姚小婆的裙缝。
  摸着她只裹到小腿的行縢,往上触感温热滑腻,一时心猿意马,遂同意了。
  但当高老爷行至长安城时,马背上却只剩他一人。
  因着郑小婆未着里裤,高大人日夜赶路,终是将郑小婆的大腿内里磨破了。
  在马背上,郑小婆直嚷嚷着疼,苦苦哀求下马。
  高大人无法,只能给她租了辆马车,将随行者多数留下庇护她,一个人驱马,疾行入长安。
  高府内,高大人正来回踱步。
  听下人通报老爷回来了,连外衣都未拿,直直冲了出去。
  在前院书房同高大人谈了一整日,傍晚父子俩又拿了外袍,约上了太史曹,去了月华楼吃酒。
  大隋设的太史曹,掌管天文历法,负责观天象、制定历法、推算节气等。
  高老爷想着能不能从他口中套出些话,若确有其事,他好趁早上谏表功。
  太史曹崇大人,菜是没少吃,好酒亦点了不少,却滑不溜手,未吐露一言半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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