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毕竟高夫人这般多庄子、铺子,花费如此多精力给这个小店,已是万分重视。
议程既定,众人遵令行事,待高夫人出月子之际,选址开张,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
或是高大人重视夫人口谕,加之夫人频频敦促,及至晌午,竟真传来私塾佳音。
因高府暂无闺秀,高夫人少时是府内聘师授课,未曾料想私塾竟没有接纳女子的先例。
高大人多方打听,终觅得两处可让莫婤上学之所。
午膳后,高夫人命郑嬷嬷偕同秋塘,陪伴莫氏母女,去探那上学之地是否合乎心意。
首先造访的是柳府私设的女学,具是柳氏千金及旁系族人女郎。
缘于莫母救了难产的柳夫人,故特许莫婤跻身其间。
领她们的柳府管事介绍,其多是教授《女戒》、女红等,听罢授课内容,莫婤已兴致缺缺。
方至学舍门扉,她又闻得室内女子竞相攀比谁首饰更名贵,谁衣物最时新,更令她兴致索然。
入室之后,见衣着朴素的女子,竟皆沦为华服女子的跟班,唯唯诺诺,难见其独立之姿,终令她不悦。
唯有一女子,特立独行,似真为求学而来,但当她从抽屉中徐徐取出书卷,册页尽湿。
莫婤还在观察,就有女子上前奚落:“哪儿来的破落户,滚开,好狗不挡道。”
这柳家小姐着华冠丽服,头上珠围翠绕,三角眼上挑,黑眼仁斜了一眼莫婤后,又翻了个白眼,一脸嫌恶。
为出府方便,莫婤没戴夫人赐的项圈,只手腕圈了辟邪珠,鬓边簪了两朵莲花纹绢花。但穿的是烟紫云锦做成的短上襦,下面是一条同色系的素缎长裙。
虽不是富丽堂皇,但也绝称不上破落。
见此人这般无理,莫婤都懒得争辩,将白眼翻回去后,直接转身离去。
“大胆,你也配对本小姐不敬!”柳千金似是没被人如此对待过,竟怒急攻心要冲上来。
莫婤听罢,头未转,脚步亦未停,继续往前走。
身后,郑妈妈一个箭步挡下,疾言厉色道:“小娘子须自重身份,如此无礼,岂非失了世家风度?”
郑妈妈连小时的高夫人都训斥,此时气势一端,柳千金吓在原地,又见柳府带路管事亦面露不赞同,遂不再纠缠。
高府一行人,方得以脱身。
此处莫婤断不会选,选这儿还不如高府族学,那能扯高夫人大旗,这儿只能挨欺负,还得忍辱负重,毕竟高夫人也不好为了一食客之女得罪手帕交。
另一处,则是城东郊外的尼姑庵。
有特设女学供信女研习佛法,只需些许香油钱,莫婤就可沉浸于梵音袅袅、经卷琳琅之境。
然还未行至,郑妈妈就已让车夫打道回府了。
这尼姑庵也太偏僻了,莫婤身为高府娇客,深受高夫人重视,高府中还有一大摊事等她,自无法长期居庵堂内。
更何况,一名稚嫩的女童独寄宿于尼姑庵中,难免引人生疑,安全顾虑亦不容忽视。
莫婤也想到了现代关于寺庙鬼怪之说,她都能穿越了,也不知有无魑魅魍魉,还是不轻易挑战自己认知底线为好。
两处都无功而返,莫婤犯难了,难道最终还是得去高府族学?
第18章 烤猪脑花长孙家的少年郎
冬日薄暮,斜阳微醺。
因没寻着心仪的私塾,返城路上,莫婤怏怏不乐。
马车帘轻揭,心神恍惚,目送坊间熙熙攘攘,筹谋如何破此困局。
现正值私塾、太学和国子监课毕,宣阳坊朱雀大街上挤满了马车,堵得密密层层。
见下学穿梭其间、结伴而行、谈笑风生者,皆为男子,莫婤更觉憋闷。
也不等着排队通行了,让马夫绕小路,躲了他们去,眼不见心不烦。
七拐八拐,进了通义门街文萃巷,巷尾栽了一株桂树,树干粗壮,树冠庞大,瞧着有几十年了。
车马将拐弯行过,莫婤方瞧见桂树后,竟还有家书肆。
这门脸都被树干挡得严严实实,难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莫婤起了兴趣,让马夫驻车,欲入内一探究竟。
书肆的门是上好的楠木,松柏图纹雕镌其上,门环铜绿斑驳,门楣上虽只写着“书肆”,却笔力遒劲,豪迈洒脱。
门半掩着,推开,墨香与书香氤氲间,还有淡淡檀香浮动。
屋内格局紧凑却雅致,顶天立地的书架隔出三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
铺子正中还有三张方正榆木桌,摆着一方砚台并几只毛笔,应是供顾客翻阅抄录的。
墙上几幅书画错落有致,似在书肆里低语、对话。
收钱的柜房旁,临窗摆了张躺椅,一位鹅蛋脸美人正仰面,滚着竹简。
瞥见莫婤一行人探步进来,放下书卷,也未招呼,就这般淡淡地看着。
难得瞧见女店主,莫婤亦细细打量起她来。
女店主约莫双十年华,着桂黄齐胸襦裙,仅领口袖边勾了几朵黄梅点缀,外罩一层莺儿黄薄纱。
长发由一根羊脂玉簪随意挽起,额前还点着一颗朱砂痣,其艳丽却被她周身气质压下。
莫婤仿佛看到一幅古典仕女图,真切感受到了腹有诗书气自华。
观其气质打扮,又念其在宣阳坊开书肆,莫婤上前询问,可知何处有收女子的私塾。
女店主见郑妈妈、秋塘等人穿着行事,已明晰其出自大户人家,只是这问话的小小姐,穿着也太普通了些。
她以为又是换着花样来套近乎的,不愿多做纠缠,直言:“你等家世,延请西席即可,此间哪有收女子的私塾。”
也不怪女店主认错,莫婤人虽小,还身着朴素,但言谈举止间从容不迫,自信之姿在高府一行人中,便显出与众不同来。
莫婤听罢垂下眼帘,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原本朝气蓬勃的包子脸瞬间蒙上了一层灰暗,如明珠蒙尘。
似没想到她变脸如此之快,女店主无措道:“你若敢在我书肆哭,我就赶你出去。”
“不至于此,只是没钱请西席,又没私塾上,有些低落罢。”莫婤仰面,脸上又换了淡笑,只抬起的双眸盛满失望。
她已在心中盘算,要几年的分红,才能延请西席。
闻及,女店主见此时上前揽住莫婤的女子,同她有六七分相似,皆是平常人家穿着,便知自己猜错了。
见莫婤故作轻松之态,女店主有些愧疚,却还是没忍住,心直口快:“不想笑就别笑,丑死了。”
好久没遇上说话这般直接,却满怀好意之人了,莫婤有些呆愣,面上却带出些亲近,这人好像她前世小姑。
小姑比她大不了多少,却一直担心
照顾着她,她在父母家中受了欺负,先是被小姑骂一通,再带她去找回场子。
她如今这般性格多是被小姑培养锻炼出来的,毕竟小时家中人总说她是个面团,最是能忍。
女店主见莫婤竟不怪自己说话难听,亦觉她和眼缘,遂问道:“真想上学?”
莫婤闻言,眸光熠熠生辉,宛若晨曦初破云雾,欣喜难抑道:“真有?尼姑庵我可不去,高门大户的女学我也不去,我不当小跟班。”
“要求还挺多。”
女店主见莫婤这般说,知她是真心求学,已打听了这么多,遂道:
“你若信得过我,我可当你老师,不纳束脩,只需每日午后帮我打理书肆,我亦会在此间教你些诗书经文。”
还不等莫婤应下,又复言:
“但你得先通过我的考验。你也瞧见了,这般多的书,我不耐烦整理,都任意放着,来人自己找想要的。
你需三日内将其厘清,且找每本书的时辰不得多余十息。”
莫婤思索片刻,应了下来,随后一行人动身回了高府。
待她们走后,书肆角落走出一翩翩少年,约莫十一二岁。
棱角分明的脸上,眉眼如画,双眸宛若夜空星辰闪烁,鼻梁高挺,竟显英气,通身还带着清冷贵气。
身着一件青色圆领袍,袍身是上等丝绸,绣有云纹图案;腰间系着一条玉带,镶嵌着几枚玉佩。
足踏一双黑丝履,履底轻薄,行走无声,举止泰然自若。
“她以后就是我弟子了,你每次都避着?长孙家也就你这般讲究。”店主调笑道。
这小娃越大越守礼,都怕他成个老古板,总想逗他变脸。
“到时我们是同门,自是不必。”长孙无忌气定神闲,继续说道,“我阿耶也常言我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他骂你是异类,你只捡自己认同的听。”店主直言不讳,专戳他心。
“我武学一般,阿耶气也有理,但我自知擅文也无错,总归要大逆不道了,让他骂又何妨?”长孙无忌淡然说道,小小年纪,却已见成熟洒脱之态。
“你这武练得够好了,是你耶耶过于严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