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这时静心院来人,问棠袖刚送的东西要怎么吃;二房棠蔚也携纸笔前来询问,生怕脑子记不住。
  棠袖回答不清楚。
  “先随便试试呗,”棠袖如是说道,“我只知道最好不要生吃,寻常做法想必都没问题吧?”
  语毕隔着段距离吩咐厨房,不拘煎炒烹炸、蒸煮炖煲,有什么本事全使出来,她要看这土豆能有多少种吃法。
  厨房也没见过土豆,闻言立即火热朝天地干起来。
  棠蔚觉得有趣,问棠袖能不能进厨房围观,得到可以的回答后进去呆了许久,出来十分惊叹这土豆乍看其貌不扬,没想到做好了闻着还挺香,吃起来更香。
  棠蔚空着肚子来,鼓着肚子走,走前说等二房的那两篮子做好他还要吃。
  “……你当心吃多不舒服。”
  “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舒服我也高兴!”
  棠蔚带着满纸笔记欢欢喜喜地走了。
  棠袖失笑,果然少年人心性。然后使人送他,顺便也给辰二爷传话,注意让棠蔚别吃太多。
  事后辰二爷同棠袖说若非她有心,那天岂止棠蔚,连他也得吃多难受。
  不过这也证明土豆味道确实很好,棠袖推广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棠袖认真记录。
  记完辰二爷没走,他找棠袖还有另一件要紧事。
  关于辽东的事。
  陈樾乃锦衣卫指挥使,此次陈指挥使前去辽东查案的消息堪称绝密,朝里朝外没多少人知道,辰二爷恰是少数几个知情人之一。
  辰二爷对棠袖说昨天六月初一,兵科都给事中宋一韩上疏弹劾辽东巡抚赵楫,以及辽东总兵李成梁,言此二人强制内迁宽奠、长奠、大奠、永奠、新奠、孤山等六堡军民,弃东疆千里之地,拱手让给建州女真。
  皇帝欲派人前往辽东核实弃地情况,然没人敢应。辰二爷从锦衣卫那听到点风声,说是可能要交给正在辽东的指挥使办。
  这差事可不好办。
  一个不注意,动辄就要令偌大东疆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棠袖听罢,道:“这种事向来不都是交由御史管,哪里需要用到锦衣卫?”
  辰二爷道:“是该由御史管。但……”
  但这些年连内阁都快没人了,朝中敢身先士卒的又能有几个?
  加之朝堂上党争不休,你推荐的人选我驳斥,我推荐的人选你驳斥,如此争斗之下,更不会有人愿意当出头鸟。
  “不过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你听听就算,无需太过当真。”辰二爷最后说,“倘若江夏侯能在下月之前回来,那就说明皇上心中另有章程。”
  下月之前……吗?
  棠袖看向自鸣钟。
  再转二十七圈,便是下个月。
  她抬笔在纸上画了个圈。
  之后她又抽空往温泉庄子去了几趟。杜湘灵说土豆在海外好多地方可以一年种两次,甚至三次,差不多该让农户们进行第二轮试种的准备了。
  ——乍看棠袖平时好像没什么事要做,实际她还是挺忙的。
  自鸣钟指针不断循环往复,慢慢的,棠袖将收到土豆的几家食用感受记录完毕,包括土豆做法被几家厨房研究出许多让她都有些惊喜的新花样也没忽视,一一记下。这时估摸着已到福建漳州的杜湘灵报平安的信顺利送达北京,陈樾也堪堪赶在即将二十七圈那天回京。
  陈樾甫一面完圣就直奔棠府。
  正读着信的棠袖听到动静,抬头见陈樾风尘仆仆,身上犹带着疾驰赶路的烟尘气,竟是连件衣服都没换就过来,她不禁露出个嫌弃的表情:“你当我这是混堂,能让你一来就洗澡?”
  话是这么说,转头却吩咐流彩快去准备洗澡水。
  流彩并非初次碰见陈樾避开人找棠袖。
  刚才还没多想,只道侯爷果然一回京就第一时间找小姐,此刻闻得棠袖说的“快”字,流彩恍然,侯爷离开这么久,小姐看似不问,实则心里肯定惦念着。
  如今侯爷平安回来,必然要跟小姐你侬我侬,小别胜新婚。
  流彩自觉接下来不能随意打扰,转身出去。
  棠袖继续读信,完全无视陈樾的存在。
  等读完,陈樾已不知何时在她旁边坐着了。
  看她终于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陈樾凑近,额头抵住她肩。
  棠袖没动。
  “我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有点累。”陈樾小心地道,“待会儿能不能劳烦夫人帮我洗澡?”
  第23章 认错 好久没被你碰了。
  棠袖张口就要说不帮。
  临出言却忽的回过味来,他话里有陷阱,不管她应还是不应,都算她承了夫人这个名头。
  ……这人。
  真是好深沉的心机。
  棠袖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着陈樾的道,否则被卖了还要帮他数钱。便说:“谁是你夫人?”
  陈樾说:“这里没有别人。”
  棠袖:“你不是别人?”
  陈樾:“我不是。”
  言语间他凑得更近了,温热呼吸掠过女子肩头薄如蝉翼的夏衣,垂落在她耳畔的几缕发丝亦被带起微微的浮动。
  由于此前一直在屋里久坐不动,有感冰盆凉意深重,棠袖叫人撤了一半冰下去。现在陈樾靠近,棠袖立马觉得他身上的热气全传给她了,很自然而然地生出种麻烦心理:他这一回来,她不仅要给他准备洗澡水,连冰都用得快了。
  他知不知道多个他,她又得好长时间不清静。
  棠袖越想越觉得陈樾于她而言就是个麻烦,他还不如呆在外面不回来。
  遂道:“离远点,热。”
  表情和口吻皆很不解风情,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他有意无意的撩拨。
  陈樾本也没指望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能让棠袖跟他旧情复燃,毕竟她若想改变主意,早在他走之前就改了。便很听话地往旁退了退,看棠袖铺开空白信纸,准备给杜湘灵写回信。
  棠袖仔细挑选要用的笔,随口道:“磨墨。”
  旁边没动静。
  棠袖侧眸。
  陈樾目光定在砚台上,并非没有听见。
  棠袖提醒道:“我都同意你在我这儿洗澡了,让你给我磨点墨不过分吧?”
  陈樾说:“不过分。”
  只是她用的都是几十两纹银才得一斤的上好墨品,他却还未更衣清洗,倘若有灰尘掉进去,岂不毁了一砚墨汁?
  棠袖闻言,再度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我有说你脏吗?”
  陈樾想想,没有。
  可他自己都觉得他身上不干净……
  “快点,”棠袖催促,“我想写的马上忘光了。”
  陈樾如何不知棠袖是随便找的借口。
  毕竟哪怕是她两三岁时一闪而过的想法,她现在也照样能重复得一字不差,更枉论方才已经打好腹稿的回信。不过陈樾仍顺应地起身,去到书桌另一侧,抬手给棠袖磨墨。
  才转一下,手边多出个茶盅。陈樾接过喝了,是白水,还是温的,正好能解渴。
  再转一下,这回多出牙西瓜。很甜,汁水充沛,也是解渴的。
  又转一下,这次多出块手帕。擦汗用的。
  ……
  就这样,砚台里反反复复始终没什么变化,连落笔清晰地写一行字都不够,研墨的人却变化极大,等流彩叩门进来,陈樾已经脱掉外袍,头发也散开了。
  长达两个月的舟车劳顿和暗中探查本就容易让人吃不消,加上还要时不时提防各种截杀暗杀,饶是陈樾体格再好,这么久下来也难免有些疲累。这会儿他立在桌边,两指间松松捏着块墨锭,失去玉簪束缚的长发倾泻如瀑,整个人显得十分闲散舒适。
  棠袖看似仍在准备回信,但很显然,她一个字没写。甚至陈樾头发都是她刚才给拆的。
  流彩道:“小姐,水已经备好了。”
  棠袖朝陈樾伸手,示意他把墨锭给她。
  “赶紧洗你的澡去,”棠袖这时才露出个真正意义上的嫌弃表情,“不洗干净别来见我。”
  陈樾没给。
  他空着的手轻轻一挥。
  看出侯爷这是让自己出去的意思,流彩略等了等,没等到小姐发话,恭敬退下。
  门重新关上,流彩再未进来。
  流彩不进来,其余仆从自也不会随意入内。至此才是真正的不会被打搅,陈樾把崭新得仿佛根本没动过的墨锭往棠袖手心一点,点出淡淡墨痕。
  “脏了。”他放下墨锭,很自然地说,“一起去洗干净吧。”
  “……”
  棠袖一脸难言。
  她眼睛盯着陈樾,手摸来帕子一擦,墨痕顷刻消失无踪。她晃晃掌心,表示我很干净,你自己洗。
  初战告败。
  陈樾也没气馁,细数道:“刚才你给我解头发,给放叠衣服,给我……”
  听他这么念,棠袖头都大了。
  她忙道:“停,停。你到底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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