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本以为陈樾在她这里得不到答案就会作罢,谁知陈樾又说起他已查得高淮在辽东搜刮的白银多达数十万两,然交给皇帝的却只四万五千五百两。棠袖惊讶:“这么贪。难怪都说这些年辽东的生意不好做。”
  再道:“今天湘灵来看小褋嘛,吃饭的时候湘灵问我你那只海东青怎么样,我们就顺着谈起玉爪,湘灵说辽东玉爪这几年溢价特别厉害。”
  想起什么,棠袖踢踢陈樾,她下去找个东西。
  陈樾加快给她疏通完最后几处经络,又给她理好衣服穿好鞋袜。她下地点灯翻了阵,从柜底翻出个册子扔过来:“你自己看。”
  陈樾接了一看,册子上记录的是辽东过去十年的各种物价。
  无论是日常的柴米油盐,还是特殊的金银铜铁,定价普遍都比正常价格高出一倍乃至数倍。
  “外公之前想扩展东北地区的生意,就让人做了这个。”棠袖把灯放陈樾边上,方便他看得更清楚,“后来发现辽东局势不大好,没用上,就给了母亲,母亲也用不上,就到了我手里。”
  只是到她手里,她也用不上,遂收着压箱底,如今总算重见天日。
  陈樾道:“这个很有用。待会儿我带走。”
  虽说光是贪了数十万两银子一条就已足够交差,绝对能让皇帝震怒,但陈樾行事向来详尽缜密,凡是能被他查出来的证据,不论大小轻重他都会一一整理好全递到皇帝御案,确保被查者不管哪个角度都翻不了身。
  棠袖也清楚他这个习惯,闻言应了声,之后用完记得给她送回来就行,这册子压箱底还挺好用的。
  正事至此便算谈完,接下来是夫妻,不,是前夫前妻的密语时刻。
  陈樾先行开口。
  他道:“今天泡了湖水,有让大夫看吗?”
  棠袖说:“有。”
  且不提她本身就会水,她在太液池里还没泡透就上船了,大夫方子都没开,只叫她洗个热水澡冲干净完事。
  棠袖觉得这表明她身体已经不虚了,可以停药了,冯镜嫆却说这是被药暂时补出来的假象,她得继续喝,等什么时候真不虚了什么时候再停。
  棠袖心累,她真的快被药腌入味儿了。
  看棠袖神情萎靡,陈樾虽很赞同岳母的言论,却也知道这时候顺着棠袖的意最好。不过他哪个都没选,他直接换了新话题。
  他道:“我刚才又进宫了一趟。”
  棠袖懒洋洋嗯了声。
  看他穿着官服就知道肯定才从宫里出来。
  陈樾道:“我给皇上递了两张劾状。”
  他没说弹劾的谁,但棠袖一听就明白,其中一份必然写的那贵女家。
  棠袖立刻变得精神了。
  原来还有后续啊?
  她以为她以牙还牙已经算了结,没想到他还惦记着。
  说实话,这感觉相当不错。
  “……陈樾。”
  灯光与月光交织,映照得她清眸淡淡,望向他时依稀含了点笑意,语气也是带笑的:“你是在向我邀功吗?”
  陈樾说是。
  他道:“能否讨个奖赏?”
  棠袖:“说来听听。”
  陈樾便从凳子换到床边坐着,离她更近。
  “我想讨一个吻。”他目光重新定格在她唇上,不能更直白,“一刻钟……半刻钟就好。”
  “才半刻钟啊。是不是短了点?”
  这回答出乎意料,陈樾眼神更直白了。
  他说:“是有点短。如果能两刻钟,或者……”
  她最清楚,他可以很长的。
  第22章 小别 胜新婚。
  棠袖岂会听不出陈樾言下之意。
  她面不改色,抬手一把盖住陈樾眼睛。
  “还或者呢,梦里想有多长有多长。”说着顺势将他往外推,“回侯府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这就赶他走了。
  陈樾没耽搁,翻窗走得爽快。棠袖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寻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陈樾以前是会常常问她有关案子的事没错,但他并不会将案情说给她听。
  上次正芳斋的案子,她原想着是因为那天她有去正芳斋,他才同她提了提,未料这次高淮案也提了。
  奇怪,这不像他。
  棠袖不由留了个心眼儿。
  只可惜她生来自在,太过自在就养出寻常人鲜少能有的豁达心性——往往有仇当场就报绝不将仇留到第二天的豁达——所以她全身上下的心眼儿,包括刚刚留的那个加起来,顶天了也就八个。
  四舍五入也算跟陈樾差不多吧。棠袖想。
  隔天杜湘灵又来看棠褋。
  慰问过棠褋,因尚还有些惊悸,小姑娘摇着头坚决不肯出门,杜湘灵只得与棠袖一道出了门,逛了街,买了东家在的正芳斋的点心,最后进了戏楼听从江西那边传过来的汤显祖的新戏时,杜湘灵忽然道:“藏藏,我准备离京了。”
  棠袖没惊讶,这次杜湘灵能在京城呆一个月,已经算得上久了。便放下茶盅问:“这次准备去哪?”
  杜湘灵答:“这次想组建船队出海。可能要走你的门路。”
  棠袖虽说是一向只行善不行商,不过身份使然,她手里握着的门路比她外公还多,这其中就包括出海。
  大明施行海禁,现如今想要私人出海,只能走福建漳州府的月港。
  海上固然危险,飓风巨浪不知吞噬多少性命,然利益动人心,月港每年都有数不清的船只船队亟待出海。杜湘灵说的门路便是指这个,她想在排队时让棠袖帮帮忙,省得飓风的季节过了,她的船队却还卡在港口不让走,未免太打击她野心。
  棠袖道:“行,我派个人跟你一起去漳州。”
  “谢了。”杜湘灵以茶代酒敬棠袖一杯,“我后天天亮出发,就还是老样子,你别来送我。”
  棠袖说好。
  这是她们一直以来的习惯,无论杜湘灵何时出京,棠袖都不会送她。
  概因杜湘灵觉得每次都让好友送行实在麻烦,她又不是出去了就不回来了,且就算回来了过后也还要继续出去,如此三番五次干脆别送得了,这样谁都省心。
  于是后天清晨,得知杜湘灵已经离开北京,棠袖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但愿湘灵走之前有记得吃角黍。
  棠袖想,今天可是端午呢。
  洗漱完,棠袖正要喝药,却觉鼻子下方有点发痒。她还没来得及拿手帕,就听流彩讶异道:“小姐,你流鼻血了!”
  当即一番兵荒马乱,最后大夫捋着胡须说小姐这是补过头,可以停药了,棠袖松口气,总算解放了。
  得到解放的棠袖心情很好,哪怕陈樾又偷偷翻墙进来找她过节,她也没撵他,还十分大方地把刚煮好的角黍分给他,让他也吃。
  她难得态度好,陈樾却没多呆,三两口吃完一个角黍就要走。
  走前没忘同棠袖说他得去趟辽东,近期可能没空再过来。
  “还是高淮那个案子?”
  “嗯。皇上催得急。”
  陈樾说完就翻墙离开,速度快到好像他连吃角黍的这一小段时间都是专门掐着点算的。
  今日接连一走便是两人,棠袖对着剩下的角黍扬扬眉。
  也行。
  总归她早习惯了。
  这点小插曲并未有损棠袖的好心情。她让流彩把角黍用食盒装起来,今天放节假,棠东启和辰二爷没去左军都督府,他们一家子可以一起过节。
  或者如果小褋肯出门,她也能跟棠蔚一块儿带小褋出去玩。
  棠袖盘算着,脚步更轻快了。
  这个端午还算平平淡淡地度过。
  之后的日子也没起什么波折,棠袖甚至得闲往郊外那个温泉庄子去了趟。庄子遣人禀报说之前种的土豆长成了,请小姐过目。
  土豆是新近从海外传来大明的,棠袖和手下的农户们都是第一次接触。原以为至少得尝试个七八十来次才能种出点成效,未料第一次就大获成功,农户们欣喜不已,这下必然能得不少赏钱。
  并未假手他人,亲自动身前往庄子的棠袖见农户们从地里挖出大批带着泥的新鲜土豆,果然给出许多赏钱。
  拿到钱的农户们很雀跃。
  给出钱的棠袖却比农户们更欣喜,更雀跃。
  湘灵说的没错,这土豆果真是个好东西。棠袖盯着满地黄澄澄的土豆想,这才第一次试种,收成就这么好,等之后再种,如若收成也能这么好,抑或比这次还好,那她就有足够的理由去推广土豆。
  唔,倒也不能只靠她。
  不如到时送进宫去给皇上瞧瞧……
  棠袖琢磨着,高高兴兴地带满满一车土豆回城。
  到家后卸车分装,静心院、二房、三房各送两篮子,杜湘灵的西平侯府送两篮子,瑞安长公主府等同样送两篮子,末了不忘让人快马加鞭给外公送去两篮子。
  这么一送,余下的就不多了。棠袖不打算再送,万一土豆味道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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