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棠袖闻言十分服气,敢情这家伙的脾气比她倔一万倍。
  因着接触过不少辽东商队,杜湘灵见海东青比棠袖见得多,也比棠袖了解得多,故杜湘灵并未冒冒失失地靠近,而是远远站着指点:“要不你试试自己跟它呆屋里,可能熬个半天它就撑不住了。”
  棠袖拒绝:“真要撑不住肯定也是我先撑不住,我不熬,就这么喂。”
  杜湘灵再次挑眉。
  “那就只能祝你好运咯。”
  毕竟藏藏从来都不是有耐心的人呀。
  果然,不出半刻钟,棠袖甩手,啪一下扔了小长勺,对海东青怒道:“你怎么比陈樾还难缠?爱喝不喝!”
  言罢起身,气汹汹走了。
  徒留杜湘灵在原地哈哈笑出声。
  杜湘灵简直要笑死,藏藏怎么这么会对比?
  这话得记着,回头好拿去嘲笑江夏侯。
  问过流彩,得知之前海东青的伤都是棠袖一个人处理的,杜湘灵拍着腿说这水还真就只能棠袖喂,如若换成别人,海东青连看都不会看。
  她瞧得清楚,刚才那半刻钟,海东青虽不肯张嘴,但好歹眼睛在盯着棠袖,只要坚持坚持,说不定真能喂进去。
  然而棠袖是真气,不管杜湘灵怎么劝,她都不愿再搭理海东青。正好新的夏衣送来,棠袖借口试衣服,恶狠狠扬言海东青死了活该。
  劝不动的杜湘灵遗憾离开。
  而棠袖嘴上说着不管,实际心思仍放在海东青身上。
  这就使得晚些时候陈樾下值过来,并未遭到棠袖的冷言冷语,概因她各种办法都试了,还找了专门饲养海东青的鸟贩请教,可她这只仍然不肯喝水,兔肉同样半口没吃。眼看海东青愈发虚弱,是真的快死了,棠袖急得不行,见陈樾进来,忙冲他招手。
  是不是因为陈樾救了它,它熟悉他气息,所以换成她,它就不肯张嘴?可上午给它包扎那会儿也没见它抗拒啊,想不通。
  陈樾听了道:“可能是它没力气张嘴。”
  棠袖摇头:“我把它嘴都掰开了,水直接灌进去它也没喝。”
  陈樾道:“那我试试。”
  棠袖让开位置,待陈樾以巧劲令海东青张开喙,她迅速把小长勺里的水倒进去。
  结果毫无意外,水全流了出来。
  棠袖捏捏勺柄。
  她劝自己,这可是海东青,号称十万神鹰里才能出这么一只,它傲气是应该的,不能急,得慢慢来。
  遂再次和陈樾合作,然后再再次,再再再次。
  不过最终还是连半刻钟的一半都没到,她就摔了小长勺,怒道:“爱喝不喝,我才不受你的气!”
  言罢比上午还更加气汹汹地走了。
  海东青似乎被吓到,眼珠子好长时间没能动一下。
  陈樾失笑了瞬。
  他捡起可怜的小长勺,仔细冲干净上面沾的灰,重新盛了清水送到海东青喙前,低声道:“就当是给我面子,喝点?不然我不好跟她交差。”
  第17章 幌子 小动作。
  棠袖急性子没耐心,陈樾却正好相反。
  小姐气跑,流彩自然要去追。陈樾则留在原地没动,继续尝试投喂海东青。
  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失败多少次,等喂进海东青喙里的水总算没全流出来,好像它终于恢复一点力气能够自行吞咽了,陈樾估着量,没喂太多,随即开始喂兔肉。
  兔肉准备得也不很多,陈樾从切的最小条喂起,海东青虽吞咽艰难缓慢,时不时就喂不进去掉出来,但最后还算给陈樾面子地努力将肉一条条吞下去,还是有很强烈的求生欲望的。
  就这样,一整盘兔肉慢慢喂完,海东青精神明显比进食前好上不少。
  陈樾把它放进提前搭好的巢穴里,让人在稍远的地方守着,如有状况不对就立即通知他,这才洗了手去找棠袖。
  棠袖正在温泉里躺着。
  照例是没点灯,好在庄子其余地方的灯光模模糊糊地投射过来,加之陈樾夜视能力还算不错,看得清她是在闭目养神。
  他走近,就见棠袖没睁眼,只开口道:“喂完了?”
  陈樾答:“喂完了。”
  “喔,”她好像有点百无聊赖,语速慢吞吞的,“我就知道。”
  就一般情况而言,棠袖习惯讲究成效,她没那个耐性去做期限内没法立即让她接收到成果的事,陈樾却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半途而废。
  想也是,伴君如伴虎,能当御前红人的基本全都聪明又有恒心,否则别说御前,能不能见皇帝一面都是个大问题。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喂完,我就没叫厨房做饭,现在他们刚开始做,”棠袖懒懒道,“先下来泡会儿吧。”
  这话不可谓不盛情邀约。
  至少陈樾立即抓住两个重点,做饭和下来。
  这岂非表明,她不仅允许他泡她的温泉,还准许他待会儿和她一起吃饭?
  陈樾打量四周。
  温泉边上备着有新浴巾,他脱掉衣服,围好浴巾下水。
  水声响起,渐行渐近,棠袖却还是没睁眼。
  她夜里本就没怎么睡觉,白天又一直让海东青折腾,实在疲惫。及至水声近到不能更近,继而平息,有指腹抚上她额角,要给她按揉穴位,她才半睁开眼,入目是近在咫尺的结实胸膛,一看就知不是那些花架子能比的。
  要换成昨天,她铁定会好好欣赏一番,然后肆意地上手上嘴,他练这么好就是给她享用的。
  不过此刻,棠袖只瞥了眼就移开视线,往上依次掠过他锁骨、喉结、嘴唇和鼻梁,最终停在他眼睛,平平与他对视。
  像棠袖犯懒,眸子雾蒙蒙的,好似轻轻一晃就能淌出水来,陈樾这一天一夜分明比她熬得更久,可他眼里清明如初,一点血丝都无。
  见她安静不动,陈樾稍靠近了些,想亲她的唇。
  但怕她被亲后会反悔不留他,陈樾只得趁她慢吞吞眨眼时,退而求其次地快而轻地碰了下她额发,同时指腹微微揉动,给她按了一按。
  有按摩当幌子,棠袖果然没注意到他偷偷做小动作。
  或者说她注意到了,但实在太累,便懒得理会。
  只拖着鼻音道:“你不累啊?”
  “不累。”
  距离这样近,他看她时,眼里似乎酝酿着什么,又似乎深邃极了什么都没有。他道:“闭眼。”
  棠袖如何不知别说一天一夜,就是连熬三天三夜不睡,他也照样能在第四天清早精神抖擞地去办案。
  习武之人就是比她这种千金小姐能耐强。
  棠袖心安理得地闭眼,任由他给她按摩。
  力道适中,节奏均匀,棠袖舒服得几乎要睡过去。
  陈樾也不打搅她,顺手拆掉她发髻,好让她更舒服。
  还是流彩擎灯过来唤了声,说晚饭要好了,棠袖才堪堪醒神,陈樾已经给她从额角按到颅顶了。
  她抬手按住陈樾:“行了,上去吧。”
  陈樾嗯了声。
  等她手放下去,陈樾十指作梳,几下将她披散的长发挽起簪好。随后手臂向下一探,将她从水里抱起来。
  身体陡的腾空,棠袖下意识扶住陈樾胳膊。因为用力,他肌肉硬邦邦的,棠袖掌心险些打滑。
  待反应过来陈樾可能是怕她温泉泡太久会乏力,所以干脆抱她上岸,棠袖刚想松开他胳膊换个好扶的地方,未料手背擦过他赤裸胸膛,她一下缩回去。
  好烫。
  这人简直是火做的。
  上了岸,流彩抖开新的浴巾给棠袖擦拭,至于陈樾就只能自力更生——他生性多疑,当上锦衣卫后就更是如此,从不让人近身伺候。
  收拾完去用饭,陈樾看看熟悉又陌生的菜色,问棠袖:“药膳还有在吃吗?”
  棠袖说:“有。”
  昨天生辰宴,她喝了一整杯春酒。
  想来之后睡不着,也有酒这个原因在。
  棠袖回忆了下,那壶春酒大概还够喝半个月,希望喝完的时候药效已经起了作用:“今天是正午吃的。”
  陈樾说:“记住不能断。”
  “知道。”
  陈樾没再说了,拿过她的碗给她盛汤。
  早饭有意无意地错过,这晚上两人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吃饭,仿佛未曾和离一样。
  只是……
  “很晚了,你走吧。”
  刚吃完饭,棠袖就说出这么句话。
  陈樾对此回应道:“是很晚了。所以能申请留宿吗?”
  棠袖拿帕子擦擦唇,动作十分优雅,语气也优雅:“你觉得呢?”
  陈樾道:“我觉得能。”
  “那你就觉得吧。”她连横他一眼都是优雅的,“流彩,送客。”
  临走前,陈樾没忘又给海东青喂了点兔肉。
  喂完他道:“夜里可能还要再喂。”
  棠袖哪里听不出他又在拐弯抹角地表示想要留宿,她没接腔,只说:“知道了,我夜里起来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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