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靠近亦诚跪着的人，掀了掀帽檐，是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姨，“没人喊我们吃饭，我们也不敢动。”
“快吃去吧，吃一口再哭两声，差不多就能收工了。”
“太好了，我老腿都跪麻了。”阿姨边捶腿边起身，见身边人没动，冲她喊道：“小黎，吃饭了，你头一次干这活，是不是跪麻了？”
那人不仅没起来，还又拉了拉孝帽，一副怕见人的模样，低声道：“你去吃吧，我不饿。”
“就今天这席，不饿也得吃啊。”阿姨直接说出了心里话，看一眼亦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亦诚也笑了，“是呀，主家席好，快去吃吧。”
“走啊，小黎。”阿姨直接上手去拉她。
被唤“小黎”的人侧着身躲，“我不吃，真不吃……”
“去吧，走吧。”
拉扯间，孝帽子滑落，亦诚一眼便认出了这人，“黎姐！”
黎姐慌乱的遮上帽子，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宋哥知道你在这儿吗？”亦诚问完，感觉自己问的多余，若是知道她就不会躲着自己了。
“亦诚，别跟你宋哥说……”
“嫂子？你怎么在这儿？”宋晟见她喊人吃饭这么慢，就自己过来了，没想到正听见这最后一句。
宋晟看着穿着孝衣一脸局促的黎明春，眉头皱的紧紧的，“嫂子，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黎明春搓着衣角，“没有。”
“那你怎么……”
“就是打份工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黎明春笑了笑，却掩不住脸上的苦意。“给小妮儿看病，花光了积蓄，还欠了些外债。小妮儿走后，我就在超市打零工，挣不了多少钱，同事说这个兼职给的多，我就来了。”
“你要工作，怎么不找我？”
“不能一直拖累你。”黎明春垂着头，一下一下揪着衣角，麻木的道。
宋晟胸闷的厉害，指了指她，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拍了拍脑门，喊道：“亦诚。”
亦诚马上应声。
“一会儿你就开我车走，把你黎姐送家去。”
亦诚一愣，“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跟谁车都能回去。”
黎明春连忙摆手，“不用送我，我坐大客就行。”
“坐什么大客，让亦诚送你回去。”宋晟又补一句：“你回去就把超市的工作辞了，我店里正缺人，你去我那儿帮忙怎么也比在超市挣得多。”
“不用麻烦，我在超市干的也挺好。”
“干得好，你会来兼职哭丧？这事就这么定了。亦诚，你现在就送她回去。”宋晟把车钥匙丢给她，事主那边又来了一波客人，他看了一眼黎明春，转身就去忙了。
“走吧，黎姐。”
“这么走不好吧？要不我再跪会儿。”黎明春不太好意思这么走，也担心领不到工钱。
亦诚看出她的担忧，“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了，放心，有宋哥在出不了问题。”
“那好吧。”黎明春解了孝衣，亦诚帮忙，拉到她的袖子，手腕上露出寸长的疤。疤痕还是红色的，明显是最近才有的。
黎明春立即拉长衣袖遮住，默不作声的跟她上了车。
回到市区，亦诚先送黎姐回家，目送她一个人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黎姐。”
黎明春恍惚的回过头。
亦诚下了车，小跑过去，用力抱住她。
“姐，往前看，都会好的。”
黎明春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好半天才缓慢的抬起来，轻轻的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回吧，我没事。”她轻轻的道。
亦诚松开她，看着她进了单元门，无力感油然而生。
生老病死，是谁都逃不开、躲不过的问题。
从小到大，我们天然学会如何迎接新生，却从没有人告诉我们怎样面对死别。
亦诚开着宋晟的车回了家，刚停下车就看到了于简一。
他抱着一束向日葵，站在保安亭边，挺拔的跟棵小白杨似的。
低落的心情，瞬间就好了一些。
第30章 手持绣花针 于简一绣好了一根竹子才停……
“你什么时候来的？”亦诚接过向日葵，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刚到，还没来得及给你打。”他躬身将放在脚边的两个塑料袋拎了起来，袋子上印着一家进口超市的名字。
“我帮你拎。”亦诚伸手，于简一闪身躲开。
“你不能拎重物，抱好你的花就行了。”那眼神，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病人。
“好吧。”亦诚笑了笑，带他进了小区。
到了门口，亦诚打开鞋柜给他拿拖鞋，才发现家里唯一一双男士拖鞋，是给曲郭辉准备的。迟疑一下，索性将自己的皮卡丘拖鞋放在他面前，“不介意穿我的吧？”
“不介意。”
亦诚把姜醒的同款拖鞋拿出来自己穿，两双拖鞋凑在一起，一下子就成了情侣款。
于简一拎着袋子进了屋，第一眼就看到工作台上放着的郁金香，同时也看到了这个尽量装扮却仍显寒酸的小客厅。
客厅里最显眼就是那张裁剪台，台子上一应工具整齐排放，台子旁边立着一个人体模特，模特身上穿着一件没有制作完的裙装。
没有沙发也没有电视，在这个客厅里，似乎找不到与居家娱乐相关的生活用品。看似整洁温馨的家里，有她所爱的事业，却没有她爱自己的痕迹。
“我给你买了一些肉蛋蔬菜，冰箱在哪里？”
“在厨房。”
于简一买的东西太多了，家里的小冰箱就没塞过这么满。
亦诚抱着向日葵犯了难，只有一个花瓶，插着盛放的郁金香。
于简一从厨房出来，见她抱着向日葵盯着郁金香，一副难以取舍的模样，有些想笑。“我是不是应该带个花瓶来？”
亦诚窘迫，“我不常买花。”她左右看了看，果断给郁金香剪短了根，插在自己喝水的马克杯里，然后再将向日葵插入花瓶。“这回好了。”一脸得意。
于简一觉得她傻的可爱，“你用它插花，用什么喝水？”
“厨房有玻璃杯，随便拿一个用就好了。”
“那为什么不给它随便找个杯子？”
“这么漂亮的花，当然不能随便了。”
于简一走到工作台，伸手点了点郁金香的花瓣，“再漂亮也是属于你的花，你才是最珍贵的。”
亦诚看着他，突然“啧”了一声，俏皮的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以后可以慢慢发现。”于简一笑着道，“你不是要送我礼物吗？礼物呢？”
“哦，在这儿。”亦诚打开裁剪台上置物箱，取出绣布和绣花撑子，快速的将布撑平，递给他。
于简一看着绣花撑子半响没接，“你送我这个，不会是让我绣花吧？”
亦诚用力点头，“刺绣对手和眼睛的要求很高，就和你们手术一样，所以你可以用刺绣来练习手部的灵活度。”
于简一失笑，“可我不会啊？”
“我教你啊！”亦诚又递给他一盒绣针和配好色的绣线，兴冲冲的抬出自己的绣架，绣架上的绣品已经基本要完成了，是一副雪景。房子的屋顶被白雪覆盖，草木身上也挂着雪花，白茫茫中几盏灯笼和玻璃上贴着的红福字，露出了东北独有的年味。
于简一被震撼了，不靠近去看，他以为这是一幅画。
“你绣的？”
“绣着玩的。”亦诚坐下，捻起绣花针在绣布上穿梭，如鱼得水一般的熟练和快活。
“像一幅画。”
“这叫冰雪刺绣，具有地方和民族的特色，也能体现出满绣针法的特点。”她笑的甜甜的。“感受到满绣的魅力了吗？”
“岂止感受，是被震撼了。绣着玩绣这么好，要是认真绣的话，得绣成什么样？”
“不敢认真绣。”她含糊的嘟囔，随即又道：“我来教你基本针法。”
“真让我学啊？”
“当然是真的了。”
于简一见她极为坚定，拉了把椅子坐到她的身边。亦诚耐心的给他演示满绣的鸡爪针，“从这里扎下去，再从这里穿上来……”
一个认真教，一个仔细学，二十分钟，于简一已经可以在自己的绣布上飞针走线，轻松上手。
这个学习能力，大概就是人类和天才的区别了吧。
亦诚庆幸，还好自己不是他的同学，不然自尊心必然被碾压成渣。
她默默地放下绣花针，专注的看着他绣。就算是天才，只有短暂的学习，还是能看出绣工的拙劣。可持续的看下去就会发现，他每一个“下一针”，一定会比“上一针”绣的更好。甚至绣了几分钟后，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改掉了一个错误的捻针方式。
肉眼可见的进步速度，让亦诚的“渣渣”碎成了“沫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