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姬元徽被吵得烦躁:“别哭了,再哭明日把你打发卖了。”
张管家端着托盘恰好过来,在一旁劝道:“殿下何苦跟个奴才置气,他年纪小胆子也小,不经吓,少君看他可怜把他留在身边伺候有段时日了,若是明日起来见身边少了人估计会不习惯。”
“记得日后好好盯着你家主子吃饭。”姬元徽依旧臭着脸,“行了,下去吧。”
“是,是……”小厮抹着脸退下去了。
姬元徽神色缓和了些许,目光看向张管家手里的东西,“张伯,这是什么?”
“老奴想着裴少君吃不下兴许是因为膳食太油腻,于是吩咐厨房另准备了份清淡的荷叶粥,正准备送去,想试试能不能让少君多少吃些。”
“张伯有心了。”姬元徽将托盘接过,“我来吧。”
他端着托盘回了卧房,房内灯光昏暗,姬元徽暂且将粥搁到桌上,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去看。裴煦蜷在床上抱着锦被,似乎已经睡下了。
晚间他在的时候裴煦总要抱着他,他不在就抱着他的被子。裴煦总是这样可怜,被舍弃了太多次,于是总想拼命抓住点什么。
明明他已经活得很小心了,连睡觉都蜷成一小团不占什么地方,可却仍旧有人容不下他。
裴煦身上有种不得已的成熟,这种成熟不是随着年龄积淀自然而然形成的,而是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模仿来的。白日里他会给自己套上大人的壳子,学着圣贤书里说的臣子典范把自己装裹起来。
可到了夜里无人时,这份成熟便不复存在了,他仍旧没有长大,仍旧是个惶惶不安睡觉要抱被子的孩子。
姬元徽坐在床边看了会儿,然后起身去一旁拿了药膏来,尽量轻的将被子从裴煦怀里抽出来,拨开他的衣领给他涂药。
这药是白日里太医调配的,用来活血化瘀去除裴煦脖颈上的淤青。
姬元徽动作很轻的打着圈去涂,裴煦慢慢撩开眼皮,昏暗烛光下,那双眼睛显得幽明难辨。
“醒了?”姬元徽声音不自觉便缓了下来,“餐食怎么一口都没动?我端了粥来,要不要用些?”
说着,他要站在身来,却被裴煦拉住了衣角。
裴煦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小幅度摇了摇头:“痛。”
喉咙痛,吃不下。
姬元徽重新坐回裴煦身旁,他已经不似白日里第一眼看到裴煦满身是血时,那副被人剜了软肋惊慌失措的模样了。
他镇定下来,眉眼沉敛,好像很可靠。
“为什么不高兴?融融。”他看出了裴煦在因为什么低落,缓缓道,“你做得很好,所有想要欺辱我们的人,都不该活着。”
裴煦朝他的方向靠近,将脸埋进他掌心,声音很小的问:“那日后要因为我们而死的人还有好多……他们也有亲人朋友,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只有赢家才有资格评判对错,只要我们赢了,我们说什么是对的,什么就是对的。”姬元徽拇指轻轻擦过他的侧脸,“我们得一直赢下去。”
裴煦突然笑了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殿下,我们这辈子做很多坏事,下辈子会不会变成猫狗鱼鸟啊?”
“又胡思乱想。”姬元徽碰了碰他的脸颊,“我们哪里是在做坏事,我们是在为民除害。孟子怎么说的来着?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
他停下来:“后面两句是什么来着?”
裴煦道:“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嗯。”姬元徽点头,“他们有吗?他们没有,所以他们不是人,你也不用愧疚。”
“别害怕,你没有错,不要觉得自己有错。”姬元徽目光垂落在他身上,拨开他额前碎发俯身亲吻他,“别为他们难过,永远只有他们欠你的份儿。”
第19章
第二日一早,宣旨的太监便带着皇帝的口谕气势汹汹来了。
皇帝痛斥他不敬兄长不爱护弟弟,停了他的职务,要他在家自省。具体反省多久也没说,估计是看皇帝心情。
裴煦被太子的人劫了这事不方便捅到明面上,毕竟里面还牵涉着官员之子的人命,查起来不好收场。
这事被隐去,他们有理也成了没理。余下部分单拎出来看就成了姬元徽无缘无故闯进太子的宫殿,突发恶疾把二哥和弟弟一齐痛殴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姬元徽对此不是很在意。
一般孩子跟你说被窝暖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尿了一床了。
老皇帝撤他职的旨意能下得这么快,这是早憋了一肚子坏水,就等他什么时候没留心犯个错,一早准备好的旨意就有用处了。
但凡打人的是太子或者大皇子,那都不可能撸人官职,顶多给被打的赔点东西安抚一番,这事就算过去了。
撤就撤吧,反正他重心也不在这里,这个礼部的闲职整日里忙来忙去也不知道在瞎忙活些什么。
正巧还有一两日便是裴煦生辰,在家安心陪人过完这几天再忙旁的也来得及。
宣旨太监一走,姬元徽便让人将自己的爱马牵来,问裴煦要不要一起出去遛遛。
裴煦虽然骑术不错,但手上有伤不方便骑马,于是两人共乘一骑出去跑了几圈。
姬元徽的马是个有脾气的,今日载的人格外重,它跑了两圈便怎么也不肯跑了,自顾自往某个方向慢悠悠走。
“笼云,笼云……”姬元徽扯了扯缰绳,喊这匹白马的名字。但马儿依旧不理他,慢悠悠走。
“唉,这小马。”姬元徽笑笑,喊了两声无果后没再继续扯缰绳。今日没什么事,干脆信马由缰了,“越长大脾气越大。”
裴煦爱惜的摸了摸马脖颈的鬃毛,这马还是小马的时候他就见过了。那时候还是在陇西,某日姬元徽舅舅带了两匹小白马来给他们挑,一匹暴躁一匹温驯。姬元徽选了脾气不好的这匹,被摔了许多次才将它驯服。
裴煦歪头去看姬元徽:“殿下为什么没有把负霜也一起带来?”
负霜是另一匹马的名字,曾在陇西陪了他一年多。
“回京时不巧它病了,京城与陇西相距太远,若强带着它我怕会害它死在路上,便将它托给了舅舅照料。”姬元徽搂着他的腰抱紧他,“上次与舅舅通信时还说起过它,舅舅说它现在很好,不必担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马儿停了下来,彻底不走了,静立在那里吃草。
“怎么走这儿来了。”姬元徽笑了下,拍了拍马脑袋,“让那老道给你养熟了?”
马儿嘴里嚼着草,不理他。
“还没来过这儿吧。”姬元徽翻身下马,然后去扶裴煦,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山上就是之前去府上给你看诊的那老道的道观,他有片漂亮的梅林,要不要去折两枝花?”
裴煦有些好奇:“这个时节还有梅花吗?”
姬元徽牵着他顺着石阶往上走:“上次来时还开着。”
半山腰的道观门口,小道童抱着扫帚在洒扫落叶。
姬元徽喊他:“小童,你家师父今日在吗?”
小道童点头:“这几日有贵人来访,师父哪儿也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