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奕霄气愤地说:“他们姓于的就想只手遮天么?我倒不信这个邪!”
钱沣道:“新任的山东巡抚已经核查过了,山东全省亏空了二百万两银子!他想要奏报,军机处里有人告诉他:前任的亏空还麻烦下一任接一接手,否则前程难说。恰好去年王伦逆案,可以好好地虚报军费开支和抚恤、重建费用。除了几个底下的县官、游击等被逆贼杀了,上头谁不是捞得腰包餍足?新巡抚不愿意得罪军机处的人,就答应了下来。所以,皇上见亏空虽有,还不至于非杀不可,顾念两个人的父兄都是朝中有用之人,重惩一下,就不要他们的命了。”
奕霄咬着牙关,捏着茶杯口,钱沣见他这个样子,忙劝说道:“我也就一时激愤,跟你说说。你年纪小,又正好运气不错,得到皇上重用,不要轻易去涉险。他们那里盘根错节的,又有手段,阴了你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断送前程是小,万一……可是划不来的!上次怪我一时不密,害得你会试落榜,这次不要再因为我的一番牢骚再害了你!”
奕霄抬头,露出牙齿璀璨一笑:“你放心。我爹爹会教我怎么做的!”
第二日下午,上书房散了学,奕霄到养心殿求见。乾隆不忙的话,自然愿意见他。出来传话的是高云从,上次挨了板子,只歇息了十来天又来当值,虽然宫里的竹板子是伤皮肉不伤筋骨的,十来天毕竟养不好,他行走有些不便,一瘸一拐地带着奕霄向西暖阁走,到了门口,挤了个笑哈了哈腰说:“皇上在里头三希堂,吩咐我们无事不得进去,怕腌臜了那些字儿,刚刚已经通报过了,爷自己进去便是。”
奕霄瞥了他一眼,自己打帘子走了进去。乾隆面前那些字卷已经收拾了起来,正在三希堂里品茗看书,见奕霄来了,笑呵呵道:“巴巴儿地找朕,有什么事情?”
奕霄行过礼,笑道:“是有事要求皇上呢。臣的娘亲这几日有些心烦燥渴,她说宫里有现成的丸剂,比自己熬药效果好且不苦,想请臣向皇上求一点。”
乾隆笑道:“这什么大事儿!你娘想要什么东西,叫她直接开单子到内务府,内务府掌事儿都是知道她的,还有个敢不给的?这次,你直接去御药房里拿就是,另外再带些燕窝和人参,宫里的比宫外买的干净。”
奕霄谢了恩,见乾隆放在手边的书是《诗集传》,故意“咦”了一声,果然逗引得乾隆问他:“怎么了?”奕霄忙道:“今儿上书房里于师傅来进讲十三经,末了特为跟我说要读一读《诗集传》,万一皇上来考评,能得些彩头。不想皇上也在读这本,臣觉得好凑巧。”
乾隆的脸色有些变化,过了一会儿笑笑问:“怎么,于敏中总是这么关心你?”
奕霄道:“于敏中对我颇多关照,他说他接受纪昀在武英殿的修书事务,还有不少一时干不凑手的地方,想叫我去一起帮忙。”
乾隆笑道:“你想去不想去呢?”
奕霄一派少年人的天真神情:“只要皇上吩咐,臣没有想或者不想的。于敏中总能恰皇上圣意,也是臣要学习的本事。”
乾隆“呵呵”一笑,对奕霄说:“朕在这里坐得乏了,到外头散散。”高云从在门口伺候,见乾隆斜了他一眼,陪着笑道:“皇上可要传肩辇?”乾隆摇了摇头,并不理睬,转头笑吟吟问奕霄:“你在上书房,重点是学国语蒙语,听谙达说学得进益不小。朕考考你:‘祖父’怎么说?”
奕霄见他考评,忙低头答道:“回皇上,是‘玛法’。”
乾隆点点头又问:“‘外祖父’?”
“‘果洛玛法’。”
乾隆不由脸上浮起一个孩子般的笑容,亲切地拍拍奕霄的肩头,突然转脸问高云从:“这两天都是你在伺候朕的书房?”
高云从冷不丁被一问问愣了神,少顷才赔笑道:“是,奴才伺候得不好。”
“挺好!”乾隆语气不咸不淡,“朕上回教训你,你有什么想法?”
高云从忙道:“奴才眼孔子浅,死要钱,是个雁过拔毛的贱骨头。皇上教训奴才,帮奴才成人,奴才感激不尽,要谢主子的指点!”
乾隆冷冷对他笑道:“说得好顺溜!昨儿朕读《诗集传》,于敏中就知道了;今儿朕考评奕霄国语,明儿于敏中是不是也就知道了啊?他才是你的好主子,是不是?”他的言语尖刻如刀,高云从傻了眼一般目瞪口呆,突然反应过来出大事儿了,一下子跪倒在地,“砰砰”地磕头:“奴才没有敢做对不起皇上的事!都是小事情,偶尔于大人问起,奴才随嘴就说了。大事奴才可不敢乱说。”
乾隆咬着牙道:“大事有你听的份儿?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朕也要外言不入、内言不出!他打探朕的这些细事,大约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高云从磕得脑袋发胀:“奴才不敢!于大人偶尔给奴才点银子,奴才推脱不掉的,才收着给家里爹娘养老用……奴才错了!奴才立刻把银子退出来,以后再也不敢了!”他边磕头,身上的皮肉边“突突”地跳:上次的伤还没好呢,今儿只怕又要挨一顿了!
乾隆背着手昂着头说:“你不用怕,这会子朕不打你,这样的大事,也不该一顿宫里的家法就让你轻易过关。你去内务府候查吧,说不定要刑部会审,你有几天功夫养你的皮肉呢!那银子也不用退了,朕就不给你单独再赏棺材钱了!”他看着高云从吓得面无人色,突然“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衣襟下面湿了一片,散发出一阵臭味。乾隆皱着眉掩着鼻子对其他太监喊道:“不长眼的东西!把这摊臭肉给朕拖下去待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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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祥虽有些担心冰儿的计划,但见她已经雷厉风行地四处找些故旧,也只好再三嘱咐后任她去。冰儿对丈夫笑道:“放心,我跟着你这些年,也看到不少,听到不少,里头轻重我能权衡。”
英祥最怕的就是她不会权衡、一意孤行,弄到撞了南墙还不回头,乾隆再宠爱她,也有自己的底线,若是触犯了这个底线,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英祥道:“我觉得,还是让我来办这些事吧!我是个男人家,比较方便些。”
冰儿笑道:“你怕我不靠谱么?不靠谱理藩院也救不出你来。你在京里虽也有不少认识的人,但此刻你如此式微,谁不是势利的,肯出全力帮你?”
“那你不也……”
“我不一样。”冰儿道,“皇上宠我宠在脸上,马上许多人都会知道,你看他们巴结不巴结!且虽我是妇道人家,妇人家有妇人家的路子,又不会让人生疑。听我的,你先别插手,需要你的时候我还能不来找你?”
英祥从来劝不了冰儿拿定主意的事,也只好叹口气随她去,只是谆谆嘱咐道:“其他我不管你,做了什么要让我知道,我们有商有量的,才能万无一失。”
冰儿笑着点了点,心里却道:万一必须要做了那些触犯皇上底线的事,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若是参与、甚或只是知情,皇上恼怒起来要牵连,只怕都逃不了一个死字。越发决定了无论什么都只能自己单打独斗,免得牵连到丈夫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