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这个人怎么有勇气这会儿来送死?
  他心里是勃勃的、被挑衅了的怒气,见那男人还有点眼熟,虽一时想不起是谁,但已然认定非杀他不可了。
  “别怕?”温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俩,嗤笑着,“小子,你说这话有点早了!”
  如今已经近乎于瓮中捉鳖。
  他不疾不徐地将弓斜背在肩上,抽出腰刀,寒刃在晨光中倏忽一闪。
  “今日,你会求我早点杀你的。”
  他又看了一眼凤栖,改口道:“你们。”
  温凌对身后的亲卫们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王妃我亲自处置,你们不要上来插手。”
  然后拎马缓缓逼近。
  第111章
  凤栖望着马背上高塔似的人,浑身俱裹在黑铁甲中,唯有弯刀的寒刃是雪亮的,映着晨光,恍惚觉得是赤红的血色流动在其上。
  说不害怕是假的,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根本就没有退路,他的每一句威胁这次大概都要成真了她第二次希图逃跑,再想他轻飘飘放过,自己也觉得是痴人说梦。
  高云桐挡在她前面,轻轻推了一把,用吴语丢下一句:“你到一边去。”
  他手里也有一把刀。
  但温凌居高,而他位下;温凌浑身裹着最坚固的熟铁札甲,他只有一身简陋的皮甲;温凌在全民皆兵的靺鞨长大,他却是个江南水乡的读书人出身。
  凤栖觉得他打不赢。
  她木木地退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东边天际的血色朝霞渐渐蔓延,映照得整片山坡都像凝结着鲜血。
  温凌也是这样轻蔑地看着高云桐。
  “小子,”他笑道,“就冲你这胆气,你可以在我这儿留下个姓名。”
  高云桐笑了笑:“冀王贵人多忘事,我叫高云桐,忻州城外劝过大王不要进犯我们大梁的土地。能和平解决的事,非要弄到动刀动枪的,就彼此没有退路了,不好。”
  温凌想了起来:“原来是你。你那套鬼话如今还想哄我?呵呵,今日不谈两国,就谈你我,你以为是谁没有退路了?嗯?!”
  高云桐说:“还不知道呢。你等一等,不要偷袭。”
  旁若无人地撕下一条衣襟,把受伤的手裹了起来,斑斑血迹渗出来,他张了张五指,试了试灵活性,双手握紧刀柄:“我准备好了。”
  温凌当然不屑于偷袭他对付这样一个白面书生,简直是易如反掌。
  听到他说“准备好了”,他尚且想猫捉耗子似的戏弄戏弄他:先砍掉他的手足,再给他开膛破肚,最后挂到旗杆上让他血尽而死。
  用这个人的鲜血好好警示一下凤栖。
  于是,他不自觉地冷冷望了凤栖一眼看到了她脸上果然有恐惧,但还有……一丝丝担忧。
  温凌从来没有看见她担忧过他,无论是他外出打仗,还是和弟弟幹不思闹翻的时候,哪怕有时候他的虚弱已经展示在她面前了,她会虚与委蛇,解语花一样劝慰他,但从来不会有这样含情脉脉的担忧之色!
  温凌四肢一阵发冷,但大脑是热的,沸腾似的燃烧着他的理智。
  他要把面前这个男人剁成碎块,抛在军营里喂狗!他要让凤栖不仅恐惧,而且绝望!
  他没有想好怎么狠狠地报复凤栖的背叛,但一定会是他平生所做的最狠的事!
  温凌挥起刀,然后刀带着风声狠狠劈向面前的高云桐。
  居高临下的刀刃劈过来,高云桐不敢怠慢,稳住下盘,握紧刀柄一个格挡。
  金刃相碰之声震耳欲聋!
  但高云桐挡住了,温凌的刀离他的左肩不过一尺,怎么用力都剁不下来了。
  温凌收刃,但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另一边挥动过来。但这次一劈,高云桐四两拨千斤一样,转柄一拨,然后躲开了。
  居高临下的一方,力量是十足的,经验也是丰富的,很快发现对手很聪明。步兵的优势是灵活,这种一对一的情况下更是灵活,格挡得住就挡,挡不住就躲。而马上的人活动起来受限,凌厉的攻势其实也就几种架势,不被他初始的气势唬住,很快就能找到他的运刀规律。
  而且,高云桐还找了一个罅隙,主动攻击了一刀。
  但靺鞨人铁浮图的札甲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高云桐这一刀也用尽了全力,火花都迸溅出来,但那熟铁札甲分毫未伤,只砍出了一条白印子,他的刀却卷了刃。
  而且过于迫切于进攻,几乎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温凌反攻时,高云桐只能狼狈地从温凌的马肚子下滚了过去逃避。
  靺鞨的士兵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温凌不由也笑了:“小子,我的马也是披甲的,你想偷袭哪儿呢?”
  这条山间窄路一边是山岩,一边是山崖,他可以瓮中捉鳖一样,慢慢把这个高云桐玩死。
  高云桐站在路边荒草里,皮甲被温凌的锋刃砍坏了,半边身子都毫无防护;再看看手中的朴刀,刃口也卷了,和根棒槌没有什么区别。而他面前的温凌和乌骓马像整个儿裹在铁壳子里,铁片密密层层的,把每一处都防护住了,一点缺口都没有。
  无怪乎之前北卢一场接一场地打败仗,靺鞨不仅士气如虹,还有这样的披甲精锐军,确实是所向披靡。南梁其实也有先进的战械,但刀兵铠甲早就在库房里放得落灰生锈,在面对这样的铁甲敌军和勇猛攻势时,完全没有自信。
  高云桐看见温凌控着马在他身边绕行了一周,那刀忽而上忽而下,似乎在吓人,但也有可能找到一个机会就劈砍过来,这样的好钢刀,可以一口气把几个人并排斩成两截。他只能随着温凌的马转动身体,不让自己有破绽显现出来。
  凤栖刚刚狠摔了一下,已经站不住了,只能侧卧在地上。
  此刻她无路可逃,所以温凌也没有特意关注她。
  她在一阵绝望情绪过后,在两个男人打起来之后,重新冷静了下来,跌坐在路边一片岩石和草丛中,先悄悄活动了一下胳膊腿的关节,感觉筋骨无虞。然后,就默默地观望现在这一对一的战局。
  很明显,高云桐落下风,而温凌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
  高云桐几近没有了武器,也没有盔甲的防护,更不用说他只区区一人;而温凌什么都有。
  刚刚一刀她也发现了,铁浮图甲劈砍不破,除了让人行动迟缓些,几乎找不到弱点。
  她还在温凌帐中的时候,温凌常有披挂铠甲操练完或攻战完,就直接到她这里换衣洗浴的时候。有时,还要求她伺候宽解铠甲,重得要死,她往往捧胸甲都捧不动。
  有一回,温凌看她柔弱无力的模样好玩,就把他的兜鍪摘下来扣在她头上。
  那兜鍪两边护耳的部分做成鹰翼的模样,头顶还有插雉羽的提梁,里面衬棉,软软暖暖的。但是仿佛有十来斤重,她觉得脖子都给压短了一节,伸手去摘,赌气说:“别开这个玩笑!头都压得疼。”
  温凌笑着屈关节敲了敲兜鍪:“至于么!我打仗时要整天整天戴着,头也没疼过,更不会像你这缩着脖子的傻样。”
  这坨铁疙瘩敲响,震得凤栖耳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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