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他移开目光,看向灼灼的春阳。
  “我不顺天命。”亘古的光阴里,上神烛阴看过太多次无可奈何。
  “朝朝,我只顺我的本心。”
  ——而我的本心,是你。
  这句话其实太过狂悖,谁人能够违背掌握着秩序的天命,通天彻地的神明也并非无所不能。
  朝笙却在骤然间心跳如擂鼓,莫名的相信,眼前的人确实可以。
  短暂的寂静后,她露出个笑来,道:“回去吧。”
  “洛都,我们下次再来看,好吗?”
  “上一次在钟山,你也是这样说。”
  朝笙眨了眨眼,把时暮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以后都可以补回来。”
  “是。”
  他不自觉也笑了,再度化作赤色的龙身,载着她往九重天而去。
  *
  自那之后,很快便到了天后的诞辰。
  神仙的寿数漫长,以千年万年来计算,哪怕终有消亡的一日,看起来也似乎永无尽头。
  因此天后的寿诞一千年才大庆一次。
  从前上古战争刚刚结束,三界初定,还不曾有这样寿宴的传统,及至后一万年,天族已成三界无可争议的主人,寿宴才越发隆重起来。
  毕竟寿宴有时并不只是寿宴。
  重天最大的琼霄殿中花团锦簇,来往的仙娥仙使皆是天衣锦绣,长晏素来有至纯至孝的名声,事无巨细,一一费心,携礼而至的仙人们无不交口称赞。
  凤燃也来了。
  诚然他不想来。
  但不得不来。
  这是天后的寿宴。
  天后是父君的妻子。
  任他的母妃出身如何高贵,任他的母亲如何受父君爱重,她都只能是一名侧妃,是那个郁郁寡欢的凰蕊夫人。
  凤凰是忠贞的鸟,这份忠贞自然遗传给了凤燃,但他同样敬爱父君,以至于只能把厌恶转移给玉坤宫里的人。
  譬如长晏,譬如朝笙。
  “见过二殿下。”有仙娥仙使立刻行礼,他心情不虞,便理都没理。
  “我的二殿下,为何这般不开心?”忽有道轻佻的声音响起,不待凤燃回头,已被来人勾住了肩膀。
  少年一身金绿,头戴羽冠,在这鲜花着锦的琼霄殿中也如开了屏似的。
  “琉因,你也来了?”
  琉因狭长的眼眸微弯:“自然。我不来,你岂不无聊?”
  凤燃嘴角一勾:“我可没这么说。”
  然而神情里的不虞确实已经烟消云散。
  琉因出身于孔雀一族,同为鸟族,孔雀与凤凰自来亲近,凤燃的姨母便娶了琉因的兄长作王夫,若按着辈分来,凤燃还得称琉因一声“世伯”,只是二人年纪相近,便也免了。
  “这寿宴办得,排场忒阔。瞧你那兄长妹妹,也俱是春风得意的样子。”
  凤燃循着琉因的声音看过去,长晏和朝笙并肩立于雕梁画栋之下,正同司命殿那个闲散星君说话。
  周围还有好些神君围着,或是因太子的身份献殷勤,或是——看向近来收敛了许多性情的三殿下。
  “你们这一家,容貌都生得好。”琉因眼带打量,“可生得最好的,偏是那个小野种。”
  凤燃不喜欢和这两人称作兄妹,却也承认,在他未曾再见过朝笙的这些日子里,她确实比从前更漂亮了。
  是长开了么?那副从来让他咬牙切齿的面容为何都是凛冽明艳的荣光。
  他挪开眼,语气嘲讽:“不然,如何轮得到她跳祭舞。”
  琉因轻笑了声:“可这祭舞,并非那么好跳的。”
  过去九千年,祭司皆出于鸟族,前两次是凤凰的王女,这一次,本该是他的妹妹,可天后收了个小野种做名正言顺的公主,祭司的人选自然流到了羽蛇的手中。
  无尽的寿命,无穷的争斗。
  权势、地位、法力,谁说长生不死的仙人不会渴求?
  凤燃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只懒声道:“且进去吧。”
  ———————
  (t_t下一章不告白我倒立喝可乐,大家晚安!!!)
  第265章 落花时节(18)
  “星君,你且随朝笙一起进去。”
  天后寿宴来的人实在很多,好些学宫里同窗的小仙君也都来了。
  俱巴巴凑到他妹妹面前,恭恭敬敬唤“三殿下”——实在稀奇。
  从前朝笙与凤燃打得不可开交时,仙君们都是绕着他妹妹与凤燃走的。
  如今,不过因母后的话略略收敛了性情,便让人十分想去亲近。
  他想,他应该高兴,毕竟好的声名总是更利于行事。
  分析利害已成长晏的习惯,却又有些怀念朝笙从前张牙舞爪的模样。
  可世事没有两全的。
  “劳烦三殿下替小神带路了。”
  宣珩似模似样的作了个揖,朝着朝笙挤眉弄眼的。
  “星君请随我来。”
  “说来,时暮呢?”宣珩没瞧见自个儿那位好友,“莫不是他排场很大,得压轴出场?啧啧,三界里唯一一个上神就是不一样。”
  宣珩快活得没心没肺,朝笙没料到他从前被人气死过。
  “小朝笙,你瞧本星君的眼神也忒不对劲。”
  朝笙微微一笑:“想多了。”
  宣珩轻哼了声,又听得朝笙道:“上神同父君有事要议,此刻还在胤乾宫。”
  宣珩立刻又来了意见:“他怎么没告诉我!”
  “亏我还在司命殿巴巴儿等他。”
  ——其实宣珩是费了些时间在挑选寿礼上。
  司命星君酷爱薅羊毛,薅到手的舍不得拿出去,哪怕是天后的寿辰,他也艰难抉择了许久,最后才决定送一颗夜明珠。
  无怪乎这两万年来,身为女娲补天石的宣珩只是个小小的星君。
  朝笙见他火冒三丈的模样,决定不告诉宣珩自己同时暮一块儿去了人间。
  她道:“我也是无意中得知的。”
  ——其实时暮特地往丹若殿送了一尾鲤书。
  “本星君才不信。自他收了个弟子后,确实越发偏心了。”
  话虽这么说,被顺毛撸的宣珩心气终于顺了。
  *
  琼霄殿中,乐声渐起,席间已陆陆续续坐上了各路的仙君,相熟的不相熟的,纷纷攀谈,感慨寿宴如何,感慨太子如何。
  仙娥往来穿梭,献上珍馐灵果,替来客斟上一杯灵力充沛的佳酿。
  最中间的座席最为富丽,乃是天帝天后的位置。
  左边空着的留给了上神烛阴,右侧则是凰蕊夫人的位置。
  但她素来与天后是没有面子情的,因此今日闻箫宫来的只有凤燃,坐在了空位的下手处。
  琉因坐在凤燃的旁边,打量着他百无聊赖的模样,笑道:“你这所谓的二殿下,做得也不如何痛快嘛。”
  “要我说,该不痛快的,另有其人。”
  凤燃把玩着精致的金杯,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朝笙。
  她这些日子同司命走得很近,司命又和烛阴走得近。
  长晏惯会做人,把司命与她都安排在了烛阴的旁边。
  除却与司命厮混,便是练祭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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