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那扇门扉近在眼前——
  周围的公子哥们好奇得不行。
  方才拜堂时,新娘蒙着盖头,却也能看出身段亭亭。
  且卢盈川最好颜如玉,能让这家伙如此心甘情愿的拜堂,想必新娘有一顶一的样貌。
  “快点——”他们催促。
  扮作小厮的卢盈川使劲儿在后面瞅,心里又有些得意:我前天便已经见到了那张宛若天人的脸了。
  谢玄暮当然知道凡尘婚事,有闹洞房的习俗。
  但这场所谓的婚礼本就是黄粱一梦,转瞬即逝。
  不想旁人得窥霜雪。
  谢玄暮心念微动,一道法阵悄然从掌心亮起,化作萤火似的灵力散开。
  闹腾得不行的公子哥们转瞬忘了初衷,勾肩搭背地往回走了。
  “继续——继续喝酒!”他们嚷嚷,“川哥儿大喜,今儿都替他高兴!”
  卢盈川落在后头,目瞪口呆。
  他藏在柱子边上,眼睁睁望着自己的纨绔好友们离开。
  他老爹算什么修士啊!
  戴着青玉扳指的手落在门扉上。
  卢盈川悄悄看过去,然而谢玄暮回身,冷冷淡淡睇了他一眼。
  卢公子的两条腿便也不由自主地往外头走了。
  *
  隔着雪白的蚕纱纸,能看到里头隐隐绰绰的烛火,谢玄暮屏息,推开了门。
  还未将态度调整到最寻常的样子,那凤冠霞帔的少女便径自撩开了喜帕,一双潋滟的眼睛望向他。
  谢玄暮一噎——
  得,挑盖头的环节没了。
  他叹了口气,步子也沉重了几分。
  朝笙将喜帕搭在了床上,声音难得带了点抱怨:“好饿。”
  她随意捡起颗红枣,扔进了口中。
  “为何你们在外面享尽珍馐,我这儿只有干果。”
  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吃得她口干舌燥。
  谢玄暮无可奈何。
  袖袍翻转,便摆出一桌美酒佳酿。
  青云宗大师兄的袖里乾坤,似乎什么都有。
  朝笙踩着鸳鸯戏水的喜鞋,哒哒地走到了桌前。
  红烛仍在燃着,滴落的朱泪似朝笙逶迤的裙裾,谢玄暮看着她斟酌着哪个最好吃,眉眼不自觉柔和几分。
  其实两个人很久都没有相对而坐的时光了——严格意义上,是三个人。
  实在过去了太久,可谢玄暮还能想得起来。
  三个小萝卜头,修行完就排排坐。
  那时裴洛还未曾闭关,与徐不意感情尚好,连带着对朝笙也很喜欢。
  所以未来的“青云三绝”乖乖坐在一块,等着裴宗主做人间的小零食。
  谢玄暮微微垂眸,敛起思绪。
  一只素白的手忽而探了过来,落在他的脸上。
  法阵的灵力消解,他的易容被朝笙除掉了。
  剑痴师妹不会画法阵,然而破坏起来得心应手。
  “没有外人看着了。”朝笙言简意赅,“我不喜欢卢盈川。”
  谢玄暮一愣,而后竟忍不住笑了。
  师妹解释完,开始埋头苦吃。
  这样的新婚之夜实在称得上奇葩——新娘自己先掀了盖头,吃光了洒在塌上寓意“早生贵子”的干果。
  新郎也不在意什么规矩礼数,坐在另一边,撑着脸,看新娘拿着竹箸,夹起某块吃食。
  描金绘翠的凤冠在头顶轻晃,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
  朝笙眉头微皱,放下了鸡腿。
  暴躁剑修开始试图拆凤冠。
  谢玄暮几乎可以想到朝笙暴力拆卸的手法。
  他叹了口气:“你继续吃。”
  ——劳碌命。
  青云宗大师兄这些年来,替自己的师妹收拾烂摊子已成习惯。
  那双能镂金刻玉的巧手,自然也会拆女子的钗环。
  他端详片刻,很快无师自通。
  红烛燃了一半,照满室融融。
  新娘咬着鸡腿,新郎却站在她身后,取下了当啷轻晃的步摇。
  垂眼时,能望见少女被刻意描长的黛眉,能望见她鸦色的长睫。
  纵然始终端着个从容做派,谢玄暮也心知肚明,推门时一眼望见的面孔,在他眼里胜过丹阳峰上最绚烂的秋虹。
  一颗私心,能被成全到这样的地步。
  足够了吧。
  他将凤冠轻轻地取下,如云的乌发顷刻散落,如水淌在他的掌心。
  他凝眉,随意挑了根刚刚卸下凤钗,清癯的指节微动,很快挽出了个简单的发髻。
  朝笙回过头来,忽而道:“小时候,你还给我梳过头发。”
  他一怔。
  也许是红妆太动人,往日凛冽的眉眼多了几分柔丽。烛火摇摇曳曳,碎在她琉璃似的眼中。
  她的眼神太干净,不含一丝旖旎。谢玄暮的神情越发的温和。
  真是遥远的前尘——金尊玉贵的大师兄看不顺眼饥民堆里长大的师妹。
  换上了青云宗的弟子袍,头发却仍如野草,两根布条随意一缠,绑成冲天的马尾辫。
  剑仙不会照顾小孩。
  裴若游有侍从照顾。
  大师兄摁着小师妹,强行给她梳了个双环髻,终于觉得顺眼了点。
  然后因此又打了一架,白露戳坏了他的外袍,小师妹从此也没学会绑其他样式的头发。
  马尾辫一晃,就是很多年。
  谢玄暮将凤钗簪入发中。
  “你也记得啊。”
  红烛终于燃尽。
  五感敏锐的修士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任由陡然出现的黑雾铺天盖地。
  第222章 师妹x师兄(14)
  比之巡守那夜的邪气,此刻的黑雾浓稠如夜,带着令人恶寒的恐怖。
  新郎的指尖触离那抹乌发,似是未察黑雾化刃,向心口袭来。
  毫厘之差,冰冷的剑意荡开,寒霜迭生,红烛彻底熄灭。
  庭院外,卢府的喜宴已临近结束。一墙之隔,结界升起,提前画好的阵法在此刻尽数点亮。
  “正道修士?”
  黑雾被冻结,又快速地碎裂,急急掠后,渐渐凝成个男子的人形,一张苍白而满是疤痕的脸浮现,眼珠漆黑,宛如深嵌在眉下似的。
  “修士的心,更好用。”这邪修声音粗嘎难听之至,声带似乎被破坏过一般。
  “洞房花烛虽是假的。”他面目阴寒,抛开疤痕却也称得上俊秀,然而浑身邪气冲天,那点俊秀便也如毒蛇,令人感觉黏腻难受,“这一霎圆满的气运却是真的。”
  他望向朱袍玉带的青年,再次发难。
  粗一交手,便知这两个修士都是金丹巅峰。
  他不以为惧,杀意暴涨,化作邪气压来。
  很多年前,筑基的修士尚且可以轻易捏死他,将他逼至穷途末路。可堕魔之后,实力暴涨至元婴中期,才知实力确实可以让人无所畏惧。
  心随念动,邪气如臂使指,化作流矢,铺天盖地。
  谢玄暮不躲不避,青玉扳指光华流转,惊蛰的灵力涌于掌心,霎时间震碎漫天流矢。
  一剑如流光斩下,黑雾甫一聚拢,立刻如游蛇般耸动,狠狠咬住了白露。
  “好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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