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很多年前的冬天,纷纷扬扬的雪不停地落着,小白监测到好感度满了,连忙上线准备剥离她的灵魂,却发现死去的并非朝笙。
傻白甜统有一瞬慌乱,然后下线,很快又重新连了上来。
“虽然主角死了,但任务没有失败。”小白说。
无论如何,好感度确实满了,白月光也——确实是白月光。
“要去下个世界吗?”它其实想让宿主休息一下,和主神申请了,然而造物的神明说,看她自己的选择。
它的宿主似乎很不受任务的影响,每次结束,都马不停蹄奔赴下一次死亡。
但这次,她说她想留下看看。
看什么呢?
小白不解,忠诚的和主神转达了她的意愿。
主神也没给它答案。
*
平房几经修缮,古旧的风情和樟树也算得宜,唯一不同的是,有大片的宫灯百合沿着重新翻整的水泥坪往江岸上开去。
这种既不耐热也不耐寒的花意外的被人养护得很好。
花开第一季时,还有很多高川的年轻人过来打卡。
朝笙站在宫灯百合前,眼前又浮现和江暮白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曾经天真凉薄到自负,自以为足够算计到她要的真心,纵然生离死别,也不觉得辜负。
直到第一次,成了被留下来的那个人。
“也不知道下次见你,你是什么样子。”朝笙的手落在木门上,却没推开,“你知道吗,我在手机里翻了好久,才发现只拍过两张你的照片。”
一张在礼堂里的,一张,是那场音乐节时的。
“你走了之后,我照常的读书,吃饭,睡觉,照常的生活。”
“不过读书比你在的那会儿努力许多。”
“许多”的程度不太确切——高川一中没有人料到,游戏人生的闻朝笙,有一天可以如苦行僧一样,去弥补那些她所荒废的知识,最后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最高的学府。
“我试着像你一样认真的生活,也试着走你原本要走的路。”
高考,上大学,然后工作。
“不过我家大业大,毕业后还是继承家产啦,当名刑警惩恶扬善,实在不太可能。”
她语气漫不经心,带着点年少时嚣张的意味。
“这些年来,我活得相当不错。”
“读书读到后面,得心应手,如果我早收心几年,年级第一是不是你还另当别论。”
“桃花嘛,开了很多。有的像你,有的不像你,挑挑拣拣,也不觉得谁多可爱。”
“去年六月,我去坦桑尼亚看了草原动物的迁徙,又跑到天寒地冻的北极等了一场极光。”
“坐飞机回来的时候,从三千米的高空俯瞰这个世界,只能看到广袤的云海。”
“但是,它确实就像你说的一样盛大,繁华。”
“我会如你所愿,度过繁盛的一生。”
她的手从木门上放了下来。
“所以,江暮白,到时候再见吧。”
亘古如一的江风吹过,惊起她耳畔的鬓发,自他去后,岁岁年年,也如眨眼。
终会再见。
第172章 黑莲花与君子(1)
偌大的灵堂内,哭声此起彼伏,纷纷的纸钱燃烧着,落烬香灰里,呛人的气味几乎令人条件反射的生出泪意。
朝笙睁开眼时,入目是一方黑色的长棺,黄白的鲜花绕在周围,刺得她眼睛生疼。
一根栗色的漆木拐杖猛地一敲,刮过她的小腿,火辣辣的痛意却没有出现,朝笙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跪着的,双腿早已麻得没有知觉。
“晦气啊!就是你这命薄的蹄子克死了鹤亭。”
须发皆白的老者面皮都气得发抖,似乎厌极了她。这老者是原身丈夫的长辈,他看着这小寡妇垂着眼,逆来顺受的模样,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朝朝。”小白乖巧的声音小心地响起,似是对眼前情况十分为难。
她摁下想要收拾眼前小老头的冲动,问道:“棺材里的人是谁?”
“是你的丈夫。”小白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世界的棘手,尽管它对它的宿主已有十分的信心,“在这个世界你叫林朝笙,在青英大学念文学专业,后因家中破产而肄业,嫁给了长你二十岁的银行大亨周鹤亭。”
“嫁给他后,你得以维持着奢靡的生活作风,后来甚至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
耳边聒噪的老者忽然噤声,喧嚣的灵堂在一霎寂静,皮鞋声踏过长长的走廊,朝笙在这刻若有所觉,她忽略了小腿上的疼痛,抬眼看了过去。
隔着黑色的薄纱,她望见了一张静而寒的青年面孔。
那双熟悉的桃花般的眼中,隐着浓浓的痛色。
轮回仿若一瞬,跨过时间的洪流,她又与他见面了。
黑色皮鞋站定在她身前,老者为他身上的寒意所迫,不由得往旁避了一点。
他似乎对她不大熟悉,默然一瞬,才淡声道:“太太,还请节哀。”
黑色面纱下,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一双带泪的眼,周暮觉匆匆一瞥,很快便不再看。
是他父亲新娶的小妻子,只隐约记得姓林。
他跪在蒲团上,笔挺的西服因他的动作泛起些许褶皱,周暮觉接过仆人递过来的香,恭恭敬敬地给黑白的照片磕了三个响头。
“阿暮,你可算回来了!都没能见到鹤亭最后一面啊……”那老者拄着拐走上起来,声音哀切。
“四伯公。”周暮觉起身,高大的身形带着难言的压迫,让周寅竺本想说的话打了个顿。
虽说这暮识小子年纪轻轻,可那通身的气势,竟然比他父亲还要冷然几分。
朝笙低着头,听到小白继续道:“周暮觉为人十分正派,他与你并无什么感情,原想把你当长辈敬着相安无事,但你抽大烟的瘾越来越大,败光了周鹤亭留给你的后路,又试图引诱周暮觉谋财,最后被他逐出了周家。”
朝笙看着这双养尊处优的手,这样年轻,不见一点儿茧痕,最后却堕落成到死都要握着抽大烟的铜烟斗。
“所以,周暮觉是我这次的任务目标。”朝笙似笑非笑,“他怎么称呼我来着?太太——”
声音虽冷,却带着君子般的正派,不过,那声“母亲”大概实在喊不出口。
真算起来,林朝笙比周暮觉还要小上一岁。
正人君子的年轻银行家,和他看似柔弱实则如罂粟一般的“母亲”。
她玩味的神情隐于薄纱之下。
再见面时,连辈分都差了一轮。
“先起来吧。”依然是那把冷淡若寒泉的嗓子开了口。
朝笙闻言,怯怯地摇了摇头:“我要替他守灵。”
她鬓边的白花轻颤,一旁,周寅竺恨声道:“该让她跪着,嫁给鹤亭享了这么久福,她不跪怎么行?”
他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用力一敲,发出刺耳的声音。
周暮觉看着这小妇人往后一缩,一副畏惧的模样。
懦弱而胆怯的,他的继母。
他很快下了定论。
母亲去世的太早,父亲性情严厉冷淡,这么多年来,他对父亲的尊敬总多过孺慕,因此也便养成了独立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