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那日钦望向索仁身前的倩影,挡住了这群狄人的目光。
  “走吧,我们也找点乐子。”
  人群里爆发出会心的大笑,他们散开来,与穿梭在婚宴上的侍女抱做一团。
  这是一场彻夜的狂欢。
  索仁酒量很好,他被起哄喝了许多酒,却只有些微的醉意,神思十分清明。
  宣朝人说什么“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见这对他们是人生两大喜事。他可不能醉意醺天的空睡过去。
  他的公主静静地坐在榻上,他摁下心里的激越,抬手,揭下用来遮面的喜帕。
  珠翟翠云,凤冠霞帔,当日惊鸿一瞥,现在,这张清极妩极的面容,终于,为他一人所独有。
  “殿下……”他发出痴迷般的叹息。
  纵然早知男女之事,索仁发觉,他在这样红烛高照的氛围中居然有些生涩。
  那个在太阳下凛冽而锐利的少女,此刻在他的目光下微微垂头,发间垂下的珠翠轻轻打在了她精致的面容上。
  他就知道,再如何张扬的女子,到了新婚之夜,面对丈夫都是羞涩的。
  他解下朝笙胸口上的茜色宝石扣,松开她束腰的朱锦瑞云封,光滑微凉的布料划过他干燥粗糙的手掌,索仁心猿意马,幻想着喜服之下,她娇生惯养的肌肤是否比牛奶还要柔软洁白。
  ……
  帐篷外,篝火彻夜不灭,那日钦看着在这场婚宴上纵情享乐的人们,悄然无声离去。
  在离开可汗王帐的那一日,他与那位公主达成了同盟——
  “你要让索仁在新婚之夜失去你父汗的喜爱,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她对他的话毫不意外,反问自己能得到什么。
  她美丽又聪明,知晓他与索仁的不和。
  “索仁不会是一个好的未来可汗。”那日钦说,“他的哥哥太多了,我们不会臣服于一个最年幼的弟弟。”
  “你从宣朝来此,想必很不甘心,殿下。”他循循善诱。
  朝笙似乎被他说中了,黛眉微蹙:“我当然不甘心,我讨厌被当做棋子。”
  “嫁给索仁,你将仍然只能随波逐流,他不堪大用。”他说。
  “但与你合作,不也是做一枚棋子吗?”
  他喜爱她这样直接而野心勃勃的眼神。
  “我与索仁不同,殿下。”那日钦低声道,“我能做到的事情要比他多得多。”
  “你只需要在婚礼那夜让他短暂地失去行动力,会有宣朝的骑兵杀入这场婚礼,让他沦为一个残废的。”
  他不欲杀死索仁,毕竟不似宣朝人争夺皇位那般你死我活。
  朝笙神情微诧:“我朝的骑兵?”
  那日钦当然不可能与宣朝人勾结。
  他只是让他母族的骑兵扮作宣朝人来刺杀罢了。
  反正霖州确实又有了一支似乎还算可以的骑兵营,他们与狄人常有摩擦,上次焚烧了他们的后方,这次毁了一个婚礼也在情理之中。
  朝笙在他含蓄的笑中了然。
  “我会让你做我唯一的阙氏。”那日钦坦然地说,“索仁的母族太强大,他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妻子的。”
  “但我不一样。”他确实不想娶太多妻子,他的母亲就是一个悲惨的例子。
  “我觊觎父汗的位置,我也觊觎您,殿下。”
  朝笙终于被他说服。
  第91章 郡主与马奴(45)
  帐篷内,一无所知的索仁仍在热切地期盼他的洞房花烛之夜。
  他解下了朝笙的外袍,看到她雪白的脖颈与纤巧的锁骨,朱红的里衣包裹着她的身躯。
  仿佛在拆一件期待已久的礼物。
  他的呼吸灼热,凑得更近了一些。
  她似乎朝他笑了。
  他抱住了她,手往她的下裳探去。
  然而,华服之下,索仁没能看到他日夜期待的美好。
  在他离朝笙最近的时候,一把匕首从朝笙的袖中脱出,狠狠刺进他的心口。
  宝石绫罗都是点缀,她顺从地待嫁于清河宫,却在自己的身上,藏了一把匕首。
  作为“宿朝笙”的一生注定短暂,但朝笙想自己写一个结局。
  是被折辱而死,是郁郁而死,还是,为她的母亲,为那个死在霖州的青州贵女报仇而死。
  她手腕往前又进了几分,贯穿了索仁的心口。
  鲜血淋漓,与那日钦约定的时刻即将来临,朝笙漠然地看着索仁不可置信的倒下。
  那日钦以为他说服了她,其实只是让她乘了一股东风。
  那日钦说,他会给她巫祝配下的药,她只要借着交杯酒哄着索仁喝下就好。然后,他会让索仁在睡梦中变成一个无法继承汗位的废人。
  朝笙觉得他的这点仁慈显得很虚伪。
  她收起匕首,看着上面映照出的她的双眸。
  “小马奴做的匕首,确实不错。”她拾起飘落在地的喜帕,认真地擦去了上面的血迹。
  ……
  这注定是一场要载入史册的婚礼,没人想到,柔弱的宣朝女人没有委身于高大的狄人王子,她面不改色,却以压倒性的力量杀死了索仁。
  后来的史官,对于昭烈皇后宿朝笙褒贬不一。他们肯定她和亲草原,刺杀索仁,乃至掀起狄人内乱的功绩,但另一方面,燕昭烈帝终生未娶,封一个嫁往草原的前朝公主为皇后,替她建庙立碑,不能不叫人说一声荒唐,更有甚者,抨击昭烈皇后乃他一生帝王功业里的败笔。
  但朝笙毫不在意后人如何评判她,她静静地坐在帐中,等待着那日钦的信号。
  终于——
  她听到了帐外散乱的脚步声,狄人们呼喊着“起火了”,忽有惊诧的尖叫划过夜色。
  马蹄声袭来,一队骑兵轻骑杀进了王庭,直奔茜色的帐篷而去。
  “宣朝人想死吗!居然敢来偷袭!”
  朝笙微微一笑。
  短兵相接的声音很快响起,那日钦太过于自负,他看轻索仁,其实自己也没有好到哪去。
  自半年以前,被宣朝的轻骑兵奇袭后方之后,可汗就加强了王庭的防御,而这些,被派去宣朝出使的那日钦未曾想到。
  当扮作宣朝士兵的那日钦冲入帐中,看到的,是已然倒下的索仁。
  那位宣朝公主坐在他身旁的软榻上,似是惊住了。
  “你果然做到了……”他快步上前,父汗的亲兵正与他母族的士兵缠斗,他必须立刻把索仁废掉。
  但当他走近,看到的却是他的异母弟弟不能瞑目的双眼。
  来不及质问朝笙为何多此一举杀死索仁,他扭头就要走。
  但是迟了。
  一只雪色的手攀附上来,拉住了他。
  带着薄茧的手。
  那日钦立刻意识到,这位曾持马鞭伤人的公主,并不是借着身份跋扈。
  这样一具他以为会为他所收藏赏玩的身体,居然蕴含着难以置信的力量。
  他焦躁不安,躲避着刺来的匕首,借着铠甲与体格的优势终于扼住了朝笙的咽喉。
  “殿下。为何不听我的话?”他懊悔不已,索仁就这样死了,而他筹谋的事情面临着巨大的败露风险。
  鬼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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