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几人聚首在了茶寮歇息,远见着“踏彩行云”与灰底矮马隔了段距离立着。
  灰马安静地啃着脚边的青草,它本应是饿极了的,却仍是细细嚼着,“踏踩行云”蹄子哒哒哒地刨地,鼻下打着响。
  “‘踏踩行云’还是头一回如此在意其他马儿。”步摇看出了马儿异样。
  “这驽马不知是坦然还是痴傻,见了‘踏踩行云’这等宝马竟毫无反应。”千贺补道。
  觉枫暗自惊喜,他借来“踏彩行云”便是想试炼马儿的胆魄。
  马市之上,一般马儿见到“踏彩行云”便要退避三舍。这灰马竟对“踏彩行云”毫无惧色,莫不是真的是宝骏。
  几人牵着马儿,边走边逛,言谈笑闹,日头将落才归了
  步摇眼尖,早见门上斜挂了一封书信,碧绿孔雀翎压着,抢着上前摘了,递与觉枫。
  转眼间,觉枫心思百转,猜度书信来处,展开信笺,遒劲有力字迹“静候尊驾”
  短短四字,觉枫来来回回读了几遍,又仔细分辨落款,觉枫怅然叠起信笺。
  “可有急事?”千贺跟到近前,切切询问。
  “并非大事,质子之学改了地方,留书提点。”觉枫浅浅回答,将孔雀翎与信笺妥当揣入怀中。
  晌午,五人皆饱食了,围炉坐了取暖,炉内噼啪爆着火星,淡淡硝烟气息飘荡倒勾起了家园之念。
  “年关将至,鱼兄可有打算?”觉枫笑问。
  “老鱼,有好酒便是过年,何须等了年关。往年便是老鱼一人,今年就搁这里凑合了。”老鱼捻开葫芦,咕咚灌了两口。
  千贺白眼还未翻完,步摇接过话来:
  “这每年年关,奕国宗室便要行开年大祭。”
  觉枫想起盛镜尘遣人留书邀他参加,胸怀忐忑,听步摇所说,双目灼灼问道:“小妹知道开年之祭?可能详细说说。”
  “亦是去载于申王府听说。盛氏极其看重家脉传衍,每年初一便要宗室、各国使节于行止峰拜祭。拔得头筹的赏赐最丰。”步摇娓娓道来,“那申王为了赏赐备了一整年,最终仍是颗粒无收,大年初一在家中哀嚎。”
  “质子也可参加?”觉枫紧跟着问了句。原未将步摇的话放在心上,听到赏赐颇丰竟有些动心。他暗想不知自己何时这般视财如命,还是又忍不住追了句。
  步摇眨了眨秀丽双眸颔首,笃定答道“不错,往年皆有质子参加,却未听说质子拔了头筹的。”
  觉枫点了点头,是了,盛氏传宗,怎可让外人拔了头筹。转念一想,但凡有一线希望,便不可轻纵了。
  屋中一寒,众人皆向门口探去。
  “哟呵,多日不见,这院中倒更热闹了。”
  燕茹本是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偏生的粉面。炉火烤得这屋里暖气熏人,更显得他面若桃李。
  觉枫看其神情,知其必有要事,便支出了几人出去,留了晴暄单独在此。
  燕茹向晴暄行了礼,玲珑绣囊中取出一份书信,呈到晴暄手中。
  晴暄展了信,文墨纵横,分明便是母后的字迹。”晴暄,我儿,雍国暂固,母后亦好。王上箭伤复发,时明时翳,沐都暂由晴源执事,他与晴萦倒还算恭敬。
  书信再起一行写道:“你舅父外养的亲子再宁,日前认祖归宗,为人乖觉伶俐,假以时日说不定可为我儿臂膀。山高水长,我儿想方设法速速归来,切记切记。”
  晴暄见字如面,眼底一热。
  幼时,母亲孜孜不倦悉心教导,亲厚笑容,温暖臂弯难以磨灭。
  晴喧这辈子嗣单薄,仅晴喧与晴源、晴萦三人,晴喧最幼、身份又最为尊贵,与他二人年岁上差着十几年,平素并不算亲厚。
  晴源母妃虽同出云家,但身份低微,晴源出生后便寄养于云后名下,原应最亲,却总似乎隔了一层。
  晴萦母妃出自素川齐家,亦是高门之女。可其母性格跋扈,容貌艳丽,深受宠爱。
  晴萦却被其教养得胆小懦弱,早早娶了都尉之女姚氏为妻。那泼辣性子倒与齐妃颇为相似。晴萦在其手中如面团般被拿捏在手中。
  信笺沉甸甸端在手中,晴喧面上染了一层冰霜。
  母后笔墨之间的话语,他怎能不明白,若是父皇宾天之日,自己何以自处,母后、云氏何以自处?两位兄长,素日虽无大过节,可自己嫡皇子的身份怕是在谁的手下都将是罪过。
  燕茹见晴暄忧心忡忡,想劝慰些话语,终是不好多言,推了门退出去,留晴暄独自思索。
  觉枫见燕茹面色便知事态有异,迎上了燕茹。
  燕茹虽素来不喜御羽卫,可此刻便只能与其商量了,主动开口:“前阵子六殿下执意来奕国,娘娘想的是,让六殿下远离是非之地,还能在王上面前得个以身允国的资历,却非坏事。可如今形势陡转,王上病入膏肓,晴源殿下暂行王政。聂大人可有决断?”
  “殿下赴奕之日,聂某便为殿下回去做了准备。只是……”觉枫与燕茹将计划和盘托出,两人又将细处言说了许久。
  第17章 未雨绸缪
  吹了近整夜狂风,后半夜,这雨才算下来,直直从屋顶垂坠到院中。
  觉枫起身关窗,仅一眼便看清檐廊下单薄身影借着廊柱避雨。
  雨不由分说砸在晴暄面颊上,打湿的细发蜿蜒附在额头,脸颊道道雨珠儿划过的水痕。觉枫忙抽了伞,朝晴暄奔去。
  “殿下?怎在此淋”怕惊扰了晴暄,觉枫温柔说道。
  “九哥,暄儿梦到父王了,他笑吟吟地唤我,可到了近前,他坐在龙床上,无论如何不肯应我。”晴暄眸中噙泪,呜咽含在口中,一头扎进觉枫怀中。
  “殿下思念王上了。正月初一,奕国宗室年初大祭,城中定守备空虚,正是殿下回去的良机。千贺护送殿下,还有燕茹,亦会派人护送。”觉枫细细抹去晴暄脸上雨痕,整了整他额前软发。
  “九哥不与暄儿一起嘛。”晴暄眸中盛满了泪,仰着头望向觉枫。
  “奕国年初大祭奖励颇丰,属下,属下想要去搏一搏,若是成了,免除一年岁银,可略略为王上分忧。待了结了这边,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便能回去。”觉枫将晴暄长着臂弯,耐心说与他。
  “要这么久……”
  “微臣在此料理好一切,云后娘娘必为殿下筹谋。无论何时,殿下必落不到尘里。”觉枫宽慰道。
  晴暄扑簌着泪眼,遍体生寒,心中荒芜成了一片,面前的路,好长好远,似是伸出去了千里。晴暄紧勒住觉枫,不知为何,他有种莫名之感,一松手便要失去了他。
  *
  “九哥,这马儿将养不过十日,便出息了个模样。”晴暄抚着那灰白马儿脖颈,欢快言道。
  “嗯。”觉枫颔首。
  “这种马儿,我曾在乾苑峰见过,体格矮小却为远途好手。前足微跛是伤处有箭矢留在蹄中。这种马儿最能忍饥。”
  “更难得的是他见了‘踏彩行云’能不为所动。要知‘踏彩行云’这等奇骏,一般马见之退避三舍。这马儿胆魄极佳,天生是战马的材料。”觉枫用力拍了拍马头,喂给马儿些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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