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阿笙分府,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两日之后,窦氏出殡,长孙扶灵,送灵的队伍占满了一条长街。
  窦氏近日的闹剧引得城中之人皆出来观望,见得窦二姑娘与长孙同行,长媳亦随老仆在其列,倒看不出有不合。
  此番送灵是要送去魏山,那是窦氏一族当年丧命之地,也是一族埋骨之地。
  因族人皆死于此地,人数众多,而窦盛康年幼,不得势力,亦无钱财,无法将人悉数转移,便只能就地埋葬。
  阿笙望着巍巍山岳,心中不免感叹。
  当年有个少年便是在此处独自处理完一族的丧事,孤身返回尘世,今日,他带着一生的荣辱对错,又回到了这里。
  这一次,再也不走了。
  人的一生不会总是正确的,也不会总是荣光满地,即便今日窦氏这分崩离析的场景,阿笙亦是怪不得窦盛康。
  他这一生比自己的难多了。
  都是年少失去最亲之人,阿笙能明白他对于亲人的执着,但人心便不是你与我多少,我便回你多少的等价买卖。
  治家如治国,没有利落的手腕,便是一滩浑水,任杂草滋生,不得清明。
  待处理完魏山之事,刚回帝京傅荣华便催促着阿笙去商行做交接。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交接的,毕竟粮行在阿笙接手时是个什么情况,如今也是丝毫未变。
  两府很快做完了交接。
  窦二姑娘将大半家业让与长房,此事很快便传开了。
  但这热闹城中的人还未看尽,便见窦氏别府之人陆陆续续搬出了宅子,全都搬去了城东的宅子。
  窦氏分家之事当即传回了帝宫。
  彼时,轩帝正在御案之前沉着神色。
  他听完窦氏之事却没有多大的反应。
  窦盛康的死带走的还有当年窦氏在外的恩情。
  窦氏这一代青黄不接,窦盛康的人脉并未接全。
  如今的窦氏不足以让他多费心神。
  眼下令他心烦的还有别的事。
  赵氏的封后典上,轩帝看得明白,绕是天家威仪也未能得来世族的迎合,如今朝堂之上,文武两侧都不如他所设想的得力。
  甚至出现御令下达却迟迟未执行的情况。
  轩帝每思其中原由,都惊恐不安。
  “沈自轸人呢?”
  此前派去沈府寻人的内官迟迟未见回来,辛栾垂首道,内官还未回来。
  此时殿外,另有一人求见。
  “圣上,言议阁黄大人求见。”
  轩帝此时才想起还有个黄庭生,便将人宣了进来。
  多日未见黄庭生,轩帝见他消瘦不少,双目内凹,已没了从前的神光。
  黄庭生入内拜礼,而后直言。
  “臣有一计,可解圣上之忧。”
  此时殿外天光正好,吹得几缕凉风入内。
  辛栾低垂着头,沉默地听着殿内之人的谏言,神色却凝在了那。
  良久,轩帝挥退了黄庭生,着辛栾亲自相送。
  辛栾作为帝宫内官首领,听政多年,从未置一言,但今日,他却开口多问了一句。
  “黄大人,您此番谏言可曾想过黎民百姓?”
  黄庭生缓停了脚步,他端起的笑意在消瘦如山峰的脸上显得几分瘆人。
  “为臣者当为君分忧。”
  此话说完,黄庭生拱了拱手,遂大步离开。
  辛栾看着黄庭生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自他被皇帝革职之后,听闻是受尽了人情冷落。
  谏官一职本就不受朝臣待见,他欲往别处,多是投路无门。
  他本欲求合德,但合德如今失势,他甚至没能进到公主府的大门。
  今日他能站在皇极殿外,还是低下身段,去求了沈自轸。
  经历起落,黄庭生终究是不同以往了。
  他如今只做天家之臣。
  辛栾不由想到了从前也有一名小谏官,名唤宋执。
  当年,他亦是如此,说的都是皇帝爱听的话,做的是皇帝不方便做的事。
  最后却是埋骨山野的结局。
  辛栾收敛了神色,遂又站回了殿外候着,渐落的残阳照在他的身上,投下一抹不动如山的黑影。
  第二百一十二章 买卖
  风吹三分凉意,将后厨刚熬好的江鸭粥凉得正好入口。
  阿笙低首咬了一口红枣糕,观安氏今早胃口不错,遂又陪着她再进了一些早膳。
  家里的风波自分府之后便清净了许多,安氏夜里也睡得安稳了不少。
  阿笙这几日忙于将窦氏剩下的产业整合,以“云生”为号,重启家业,也与从前的窦氏商号区分了开。
  她最近也没时间犯懒,每日都能陪着安氏用早膳。
  孙嬷嬷见着这终于恢复如常的日子,心中略有些感慨。
  老家主走得突然,家中利益难分,若非二姑娘快刀斩乱麻,老夫人怕是还要再忧心许多日子。
  如今阿笙拿粮行平了别府的心思,也未将关系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此想来,一切都还算合乐。
  “你大舅舅可放出来了?”
  安氏放下碗筷,眼中有着担忧。
  阿笙遂跟着放了碗筷,而后摇了摇头。
  她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清水,漱了漱口。
  “刑庭那边始终拖着,也未挑明条件,听说大哥哥在中枢阁多番打听,但这种事没人敢替天家开这个口。”
  “他们到现在还找不着解决的门路。”
  闻此,安氏不由蹙了蹙眉。
  傅荣华虽然行事稳妥,但毕竟对于窦氏与天家的那些事甚少涉足,而窦远胜又是个直性子,脑子不会拐弯儿。
  若要等他们自己省起来,窦升平怕是要在刑庭受些罪了。
  阿笙明白安氏的担忧,浅笑了笑。
  “祖母宽心,他们若久未行事,天家也会派人提醒。”
  毕竟要用钱的总是比给钱的着急。
  如今,窦氏分家之事闹得众人皆知,这粮行到了长房手里,轩帝定然是知晓的。
  该找谁要钱这件事,轩帝心里清楚。
  安氏闻此蹙起的眉头却没有松开,阿笙知晓她是担心窦升平在刑庭受罪。
  “刑部主司赵焕城做事颇有章法,大舅舅这件事他应当心里有数,不会多加为难。”
  安氏默了默,还是开口道:
  “笙笙,不如……”
  “不可以,祖母。”
  阿笙打断了安氏还未出口的话。
  “既已分府,他们未求,我便不能帮忙。”
  “虽然我们两家不算是分道扬镳,但规矩得立。”
  阿笙甚少反驳安氏,但这件事上却十分坚持。
  窦氏之所以被自己的人背刺便是当年窦盛康规矩未立,未将边界划好。
  但阿笙不是窦盛康,她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到最后成理所应当。
  亦如窦知进享受了一辈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得知窦盛康最后的安排时,反而将一府的人都恨上了。
  安氏知阿笙的道理,但那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她还是于心不忍。
  “我知祖母的忧虑,但既然他们要了粮行,便少不了与天家打交道,这也是他们必须要学会应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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