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没关系。”钟书玉捧着脑袋,兴冲冲地望着他,“你讲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眼底好似有星星,看得韩云州晃了神。他又清清嗓子,压下心底的悸动,道:“那大概是一个秋日……”
  最近一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多到钟书玉差点忘了,眼前的人是谁。当年骑着高头大马,沿着长街走过,受万人瞩目的少年,如今乖乖坐在她面前,跟她讲过去那些风光。
  这种感觉,莫名有些奇妙。
  听着故事,时间一晃而过,待意识到时,日头正盛,竟到了中午。两人收摊回家,商量着中午吃点什么。
  最近天气热,该买些果子放在井里,待中午回去,正好可以吃冰冰凉凉的果子。
  东西还未收完,便见一老人家抱着个孩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钟大夫,求您救救我的孙儿。”
  “怎么了?”
  待把人放在地上,钟书玉注意到,小孩脸颊潮红,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往下落,瞳孔涣散,显然是中了暑。
  这是急病,耽搁不得,钟书玉忙道:“快,快去打桶水来。”
  韩云州转身就去。
  钟书玉也没闲着,她把小孩拖到树荫下,能吹到风的地方,又脱掉他的衣服,待韩云州回来后,舀起冰凉的井水慢慢浇在他身上。
  直到一桶水浇下去大半,小孩才悠悠转醒:“爷爷……”
  钟书玉松了口气,总算捡回条命。她和了些盐水,让孩子慢慢喝下,道:“最近天气炎热,可要小心些,莫要再中暑了。”
  老人家叹了口气:“怪我,老了不中用,家里院墙倒了,总有老鼠进来偷吃,我实在没力气垒墙,小草是个懂事孩子,想帮我来着,结果……”
  他们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衣摆处残破不堪,比乞丐好不了什么。看起来,是相依为命的爷孙俩。
  钟书玉起了恻隐之心,她提笔写下药方,拿了钱,想让老人去抓药。忽得,她又想到什么,说:“你家在哪儿,倘若不嫌弃,下午凉快些我们帮你垒墙。”
  老人下意识看了眼韩云州。
  当年韩家的事,老人从头目睹,从韩父韩母,到韩家其他亲戚,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意外死去,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果然,还是介意。
  钟书玉握紧手中的铜板,她是有怜悯之心,可她的付出若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她宁愿做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她不可能出钱出力,帮一个私底下说韩云州不详的人。
  老人瞧出了她的意图,讪笑一声,道:“姑娘,公子,你们是大好人,要不是你们,我这孙儿恐怕已经没了,何谈介不介意,二位的恩德,我来世当牛做马来报。”
  说罢,跪在地上,朝二人磕起头。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钟书玉将药方和钱塞进老人手里,道,“我救你孙儿不是为了这个,你能记得我们的好就行。”
  老人“哎、哎”的应了。
  他又不傻,自然晓得离这儿最近的井有一百多米,若非韩云州动作快,来十个钟大夫也没用。救他孙儿命的是钟书玉,也是传闻中,克死一家十余口性命的韩云州。
  此刻,老人才敢正眼瞧向韩云州,仔细去看,发觉他并不似传说中那般可怕,分明是个模样俊俏的儿郎,却偏偏,被人误解了几十年。
  老人真心实意地作揖:“多谢贵人。”
  “无妨。”陌生的体验,让他心底陷了一块。在天梁时,人们对他又厌又怕,在盛京时,人们对他又敬又怕,韩云州活了二十五年,从未有人真心向他表达过“谢”。
  老人拿了钱和药方,带着孙子千恩万谢地走了。韩云州踌躇着,不知该如何表达感谢,他明白,钟书玉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谢谢你。”
  “谢什么。”钟书玉笑了一下,毫不在意道,“我只不过不想被人白白占了便宜。”
  她总是如此,轻描淡写的揭过自己的付出。
  下午,他们如约到了老人家。
  老人家很小,院墙也不高。篱笆圈成的地里种了点菜,有几株青菜被啃得只剩菜梗。明显不是人干的。
  关于垒墙,韩云州经验还算可以,赶在日落之前,他不仅把塌掉的墙修补好,还顺便加固了其他墙,这下刮风下雨也不怕了。
  老人感激极了,他活了几十年,什么苦都吃过,唯独没见识过太多善意。这波又是送钱治病,又是帮忙垒墙,他又跪在地上给两人磕了几个头才罢休。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他颤颤巍巍掏出一兜红杏,请两人务必收下。他们穷归穷,却也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没好东西,后山遍野的果子总有。
  见老人执意如此,钟书玉没再推脱,带着果子走了。
  夕阳西下,染红的晚霞笼罩在苍茫的田野上,远处有一林白桦树,通红的太阳挂在树杈间,比袋中的果实还诱人。
  树上结的果子很随机,有一个甜,就有一个酸。老人应该挑过,几乎一袋子甜果,偶尔有几颗酸果,咬一口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呀。”钟书玉不幸中招。
  韩云州拿过她手里的酸杏,给她换了个甜的,至于那颗酸杏,进了他的嘴巴。
  神态自然的,好像本该如此。
  钟书玉贴过去问他:“你不介意吗?”
  “嗯?”等意识到时,半颗杏已经吞了下去,韩云州道,“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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