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破糕点铺也重新修整一番,连地窖,也买了新木头搭框架。
七十二坊的邻居病了,直接买下一整个药铺;眼看入夏没衣裳穿,定下一整个布庄的布料,一年四季都够了;吃不起肉,买几头猪分给相邻,整条街都飘着肉香。
回京几日,她高调的皇宫那位都听见些许风声,南宫慕羽不得不出面,提醒她低调些。
顺便,撤走大半监视她的眼线。
在所谓上位者眼里,平民全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只要做出一点点符合他们预期的举动,他们就会觉得:果然,没出息。
继而,放松警惕。
钟书玉的戏,该收官了。
自她住进来后,韩云州一直住在北衙。
男女授受不亲,他如传言中一般克己复礼,钟书玉在的几日,他连家门口都不曾路过。
一大早,钟书玉写了一封信,差人送去北衙,然后一头栽进膳房,准备晚上。
北衙的回信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人通知她,韩云州不会来。
钟书玉特意在厨房见的人,脸颊上是锅灰,手上有去鱼鳞时的割伤,闻言,她落寞地垂下眼,道:
“我只是想谢谢他,我自知比不上南宫小姐,却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他来不来,今日的答谢宴我都会做,若可以……”
忽得,她红了眼眶,“待他忙完,有时间来尝一口,也不算我的心血白费,我会一直等他。”
一天等不到就等两天,两天等不到就等三天,总能等到。
黄昏时,菜一道道端上桌,韩云州果然没回来。
帮忙的老婆婆道:“姑娘,大公子向来说一不二,今日不会回来了,你吃点回去休息吧。”
钟书玉摇摇头,道:“答谢别人的宴席,哪儿有自己先吃的道理?您辛苦一天了,先回去吧,我再等等他。”
“哎……”
“我知道。”钟书玉安抚道,“他不会来,我只是……从心而已。”
老婆婆见她执意如此,叹了口气,走了。
韩府的下人不多,一个做饭的婆婆,一个看门的大爷,还有几个钟书玉从国师府带过来的丫鬟。
麻雀终是麻雀,变不成凤凰。
哪怕南宫慕羽应许,国师府的人仍旧不认她,嘴上叫钟书玉大小姐,背地里,只当主子赐了假,早就各回各家,与家人团聚了。
两个孤独的老人,扛不住年纪,也慢慢熄了灯,回屋睡觉。
钟书玉饿着肚子搓了搓胳膊,月上中天,明晃晃挂在天上,像一艘小船。她心里嘟囔着:说不来真不来啊,心可真狠。
“冷就早点回去。”
身后,韩云州不知道何时站在房中。
他已经睡下了。
北衙狭小的木板,平日困极了倒头就睡,今日不知为何,一躺下脑海里就出现一个人。回话的小吏回来告诉他,钟姑娘说会一直等他,无论多久。
那是个极啰嗦的人,他明明没问,非要絮叨着讲钟书玉脸上的锅灰,手上的伤口,以及,听说他不回去,红透的眼眶。
小姑娘家家,最受不了一番心意被糟蹋。
临走时,那小吏还在说,他恨不得自己是韩云州吧,他若是,绝不会让一个姑娘等那么久。
韩云州也舍不得,但他不能。
他得为人家姑娘的名声负责。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摊煎饼,韩云州终于受不住,爬起来套上外衫。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看到,他就看一眼,若她回去了,他立刻走。
但她没回去。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印象里的钟书玉,比他想象的坚韧许多。
“你来了。”
钟书玉扬着笑脸,雀跃地凑到他面前,停下,“我还以为,今天要等一夜。”
今天的韩云州很不一样,他没穿窄袖窄腰的劲装,而是略宽松的长袍,长发未竖,仅用一根木簪,松松垮垮地拢起一半青丝。
比冷冰冰的韩云州可爱。
“呀!”钟书玉叫了一声,道,“菜都冷了,我拿去热热。”
“不用,”韩云州坐下,拿起筷子,“冷也能吃,在北衙的时候,我们常吃冷食,习惯了。”
见他如此,钟书玉也坐下。
她斟了两杯酒,道:“那喝点酒暖暖身子,待入了夏,夜里就不这么冷了。”
“不必。”韩云州道,“羽林军的规矩,不得饮酒。”
“那吃点菜。”钟书玉夹了一颗虾仁给他。
韩云州没动。
他本人规矩极重,夜里从不用膳,再饿也不吃。
钟书玉不知道,以为他有所怀疑,于是夹了颗虾仁放进嘴里,说:“放心,没坏,可以吃。”
韩云州无奈笑笑。
这一桌菜,花费了她一整日的时间,一口不吃确实不妥,他想了想,还是吃下了那颗虾仁。
“其实我一直都清楚,我比不上问雪,”钟书玉又给他夹了块鱼肉,“很多人都骂我,说我恩将仇报,仗着关系好,肆意践踏问雪的感情。”
她又夹了块山药。
“也就问雪脾气好,不和我计较。”
又夹了块山笋。
“放旁人身上,我早就不知死在了哪儿。”
夹了块猪肉。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你能理解我了,云州,谢谢你,不仅因为你愿意帮我,还因为你,愿意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