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见他硬邦邦站在原地,谢无相笑了,压低声音:“谢谢?”
  郁危唰地收回手。
  鬼留不住人的温度。等到手上的热度褪去,他也冷静了下来,问:“你究竟有多少符咒?”
  什么时候平常人百两难求的符纸都成了烂大街的东西了?
  “还好,够用。”谢无相轻笑着,回得随意,“毕竟身体不好,只能多借些外力了。”
  说完他凝神重新望向地面。被符咒剥出真实面目后,蜡油已然遇冷凝固,像一团大红的血,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这东西的确让人意外。从人体内吐出来的蜡油,简直闻所未闻。
  郁危低头望了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护身符贴在眼下,从进来到现在,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装死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无相买到了假货。
  他抬手随便拨弄了下,又百无聊赖地对着它吹了口气。
  黄色符纸悠悠飘起又落下。郁危忽然感觉耳垂被人捏了捏。
  力气不大,带了一点惩戒教训的意味,却又显得温柔。
  “别乱动。”有人笑着说,“再动就不灵了。”
  声音从一片渺远的空茫中传来,虚虚幻幻,听不真切。郁危愣了片刻,下意识问一旁的人:“你说什么?”
  他垂下眼,看见谢无相依然蹲在蜡油边,眉眼专注。听见声音,他才抬起头来,眸光平淡,在郁危脸上一扫而过,随即缓声道:“我什么也没说。”
  这一秒变得格外漫长,郁危移开视线,哦了一声,道:“听错了。”
  他反应很快,掩住了片刻的迟疑与僵硬,谢无相好像没注意到,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站起身,瞥了郁危眼下摇摇欲坠的符纸一眼,好笑道:“你是不是乱动了?”
  郁危反驳道:“没有。”
  他越嘴硬,越心虚,脸色越冷,好像这样就能把别人吓退。谢无相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没点破,低头又给他贴好了,还象征性地沿着符纸边缘,在他脸上按了按。
  “别碰。”他解释说,“碰掉了,就不灵了。”
  郁危心头一跳,两道声音在脑海中微妙地重合。
  然而谢无相的指腹蜻蜓点水般在脸颊掠过,很快就收回,是他一贯礼貌从容的作风。没有捏他的耳垂,也没有什么不像话的教训。
  那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又散了。
  缓了一会儿,郁危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稳下心神,说:“知道了。你看了那么久的蜡油,发现什么了没有?”
  谢无相道:“有一点。比如,这一户家里,没有蜡烛。”
  郁危一滞,神识散出去,在整个茅屋内探过一遍,的确没有蜡烛。
  “是不敢摆在家里,”他对着满地蜡油,沉思道,“还是家里的蜡烛都被人吃掉了?”
  村长提到的疫病症状中,并没有说起过蜡烛的事,是毫不知情,还是故意隐瞒,也尚未可知。
  “不好说。”谢无相道,“需要见过病人后才知道。”
  两人绕过地上凝固的烛泪,往里屋走去。越是靠近,地面上的蜡油也越多。那道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没有求救声,连呼吸声都没有。
  郁危沉着脸,手上用力,一把推开了门。
  门后,一个干枯瘦弱的人影倒了下来,面色灰败,双目紧闭,如同被抽去了浑身气血。满屋浓重的蜡油香味扑鼻而来,无孔不入,几乎要钻入骨髓肌理。
  近乎同时,那道护身符亮起一束刺目的金光,丝丝缕缕,汇成一道巨大的金笼,悍然挡在了二人身前。
  随着笼体遽然落下,一阵强悍的灵力波动蓦地出现在识海中,稍纵即逝,但余威还是令整个识海震颤了一下。郁危有些诧异地眯了下眼睛,一是没想到这张护身符竟然是货真价实的上品,二是没想到谢无相竟然会这么浪费,送给自己用在这么一个小小地方上。
  金光乍现后悄然散去,护身符上的朱砂失去了鲜艳色彩,从脸上倏尔脱落,悠悠飘到了地上,顷刻化为飞灰。
  屋里的异香已经消失。灵力彻底平息后,识海里的颤动才停止。郁危看着脚边的灰烬,半晌,低声道:“真是浪费。”
  谢无相神情如常,闻言倒是笑了笑:“怎么能说是浪费。”
  当真是有钱人……郁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弯下腰,将屋里尚且不知死活的人扶了起来。
  谢无相替他扶了一把,随口问:“不怕被传染么?”
  “我比较相信你的护身符。”郁危毫不客气地指了指他胸前的衣襟,“你的那张符纸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说明目前起码没有危险。”
  “更何况,我一个鬼,怕什么疫病。”他就不信人得的疫病还能传染给鬼,总不能再死一回。
  谢无相看了他半天,自言自语道:“你这样子可不像只鬼。”
  郁危:“你说什么?”
  他表情狐疑,因为架着人,而身形过于高挑,迫不得已微微弯着腰,从那人胳膊底下探出一个脑袋来,头发被压得有点乱。
  谢无相评价道:“像石头缝里长歪的一棵倔草。”
  这是什么破形容?郁危忍了忍,没忍住,冷漠道:“闭嘴,给我安静点带路,狗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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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门,“狗骗子”被村长借去当神医用了,“倔草”因为肚子饿转去了村长家的厨房觅食,结果当场被小鬼头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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