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所以,你要是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找到系统本源的真正来历?”
  “没错,”
  黑书承认,“或许我也来不及看到庙宇建成,因为我仍旧得随时监测各个小世界,好在目前系统即使还有备份,一定也奄奄一息;坏在越是这样,它藏得就越是隐蔽。而且,我猜测它很有可能会藏到它最熟悉的地方。但那是什么地方呢?”
  “嗯……”楚怀存说,“你要是不确定它的来历,或许可以在留下来的这段时间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和渊雅,我们可以帮着找找这几个世界中系统和气运之子的共同点。”
  黑书好像忽然僵住了,半响没浮现出新的字眼。
  随后,墨汁才从雪白的纸上涌出,浓墨重彩地留下了几个字:“对欸!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问问你们。”
  毕竟它看起来不是特别聪明——
  当然,楚怀存是个聪明人,所以不会把这句评价说出来。
  *
  假如说白日丹山上那场祭祀真的能理解为某种亲昵而常用于新婚的仪式,那么,楚怀存和季瑛的这一夜和其他人相比显然稍微有点残酷。
  新帝站定,血污尚没有蔓延到他的脚底。
  眼前的一幕倒映在他眼眸中,就像是倒映在亘古不化的雪山上,没有留下哪怕一点多余的情绪。倒是季瑛还给老皇帝留下了两只眼睛,这对于楚怀存来说算是意外。
  他可能是特意这么做的,因为这样楚怀存身上那明晃晃的龙袍,便深深地扎在了老皇帝眼中。
  “残忍有时候是一种天分,”
  季瑛说,“我有时会觉得我对他做的一切,压根比不上他造成的毁灭。不过,这也许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见。”
  他说的非常客观,而楚怀存不打算对这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做什么更彻底的评价。
  对方一开始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季瑛,痛苦就像当时吞噬季瑛那样吞噬着他,又像是他对蔺家人所做的那样以一种不可逆转的形式作用在他的身上。最后,他也要和他所迫害的其他人走向同一个终点。
  在死亡之前见到楚怀存,对于废帝来说也算是意外。
  季瑛从这个人眼睛里看到过很多情绪,阴森、怨恨、痛苦,但都比不过他看见楚怀存一身龙袍时流露出因失败而产生的彻彻底底的绝望。
  老皇帝已经开不了口了。楚怀存站在他面前,身上未曾沾染半点血污,衣裳如雪一般明亮皎洁。但他是记得最后那一夜的,那一夜这个人身上都是血迹,如修罗一般站到了季瑛身边,眼睛比天下所有的刀刃都要锋利。
  “我该叫你什么呢?我和你并没有丝毫血脉关系,”
  楚怀存慢慢说,“你一生做过的事情,足够你受尽折磨。为你带来这个结局的,仅仅是你当初的恶念。丹药能吊着你的命,让你感受漫长的痛苦。当然,外面的传言只会说你因为畏罪活生生被吓死了。不过,折磨人毕竟是你的爱好,不是我的,也不是渊雅的。今天晚上你就会迎来你最恐惧的事情。”
  老皇帝最怕的是死。
  他将死的脸上露出可怕的光芒,看着手持匕首,眼眸幽深的季瑛一步步向他走来,竟再一次挣扎起来。
  季瑛望着面前这个已经完全丧失尊严,丧失理智的人,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他弯曲膝盖,在动手之前不知为何看了楚怀存一眼。
  楚怀存轻声对他说:“会结束的。”
  于是他手持刀刃,直直地向老皇帝的心脏刺去。
  这一刀极其准,而且十分利落,几乎就在刺进去的那一刻,死亡便已经聚拢在废帝的头顶。这时候,他或许还能品味人生中最后两三分钟的光景。他对自己最后两三分钟的预期一定不是在阴暗的诏狱,而是众人环绕,举国悲痛的景况。
  “今天在办喜事呢,”
  季瑛最后低头看了老皇帝一眼,轻声说,“不仅陛下登基,还是我的生辰。”
  *
  在那以后,他一眼也没有再留给地上抽搐的躯体,而是拉着楚怀存的袖子便往外走。
  进入诏狱的甬道旁挂着灯烛,灯火照在他的眼睛里,彤彤地发亮,楚怀存发现他的眼神本来就明亮得吓人,此时简直要烧灼起来。但是那火焰也是好的。
  季瑛最开始拉着他,不过楚怀存稍微留了留神,意识到对方其实也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地,便两个人慢慢悠悠地在宫中走来走去。
  今夜的月亮是明亮的,亮到让人疑心是白昼。
  大概是他们转到鲤鱼池边上一片薄薄的树影时,季瑛忽然说:
  “怀存,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一切是梦了。”
  楚怀存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掌心,转头看他。那双眼睛仍旧像是他年少时那样,在自己面前清冷而坦率,那时候倒映着自己的整个世界。一切一度碎裂得太快,季瑛一度有些把握不住被拼凑出来的自己,和原来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
  但在楚怀存的眼睛里,他一直是他。
  “在你眼里,”
  楚怀存轻声说,简直就像是读中了他的心,“我是不是也一点也没有变过?”
  “就像当年先生评价我们两个一样,”
  季瑛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虽然那是功成名就的吉祥话,但我很喜欢那句评语。拆成上下两句话,上半句指我,下半句指你。不是说我觉得它有多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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