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滴雨恰好落在他指尖,皮肉绽开,血丝漫延,似落在地上的残红,随时会灰败枯萎。
  他叹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薛少弋去了许久,回来时撑着一把缥碧色的纸伞,怀中抱着一副长卷。与其说是他打着伞,不如说是他给那长卷打着伞,伞歪歪的靠着画卷一侧,身上倒湿了大半。
  薛少弋唇红齿白,性子温和,而先皇后则长相明艳,性子火爆,两个人的性格可谓是大相径庭。据说皇后生恨自己的弟弟不学无术,白白托生了男儿身,当年,她没少教育薛少弋,可他当年却只顾玩乐。
  六娘也想着,薛少弋若真托生个女儿家,定是一等一的性子,或许还可做个闺中好友,可偏偏是个爱在烟花柳巷鬼混的男孩儿。
  不过,他本是外戚,皇后在时,他的身份敏感,不能兼任要职。
  皇后不在了,皇帝为显恩情,给他一个王爷的名号,他亦不能天高海阔的飞,如今困在这巴掌大的皇城日夜棉花问柳,不知是心中真的喜欢,还是,迫不得已……
  六娘隔着层层雨幕,根本看不透来人面庞。
  薛少弋在车舆旁收了伞,缓缓蹬上了车舆,看着六娘,眼中含笑。
  “这画卷藏在承平殿最高阁,本是不外借,不能碰的,我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向长信殿的主事诓来,长宁你可要好好保存。”
  六娘捧过他手中的长卷,见那卷轴上除了他手握的痕迹,仍布着浅浅一层薄灰,那画卷外套着轴的地方侧泛着微黄,想来是放在长信殿有些日子了。
  她正欲打开,薛少弋却按住画卷,说,“下着雨,风容易将雨水煽进来,小心将东西弄湿了,不如回去再看。”
  六娘便只好将东西仔细收在一旁。
  “王爷要出宫?”
  “是啊,欲借长宁车舆同行,长宁,不会准备将我赶下车舆吧?”
  六娘垂着头,辨不分明情绪地摇头浅笑一下,“王爷自己蹬上了车舆,看起来可没打算过问长宁的意愿。”何况他带着东西来的,她不好拒绝。
  薛少弋本是让人容易亲近的人,可他颇有几分不放过六娘的意思,她反倒有心疏远了他。
  薛少弋看着面前秀色难遮的女子,笑盈盈得,却周身气质泠泠,分明距人于千里之外,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他说话时,她只一字一句地敷衍他,
  他不说话时,她便一句都不开口。
  外面的雨噼哩噼哩开始往车顶砸,六娘索然无味的坐在车舆里半开着窗,看着窗外的宫道。
  向来话多的薛少弋,见六娘兴致缺缺,竟也安静得很。
  只是见六娘似有些冷,脱了自己的大氅,给六娘披上,她点头淡淡地道了谢。
  “风凉雨大,不如将窗关上。”
  薛少弋话音刚落,两人便同时在车窗外。
  他们都看到了那席白衫,临风站在秋雨里,连伞也未打,可也是琼姿皎皎,玉影翩翩,算不得狼狈。
  她刚好望进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她只看了他一瞬,轻轻偏过头,将车窗掩了去。
  “孟大人怎么连伞都不打,不如请孟大人同乘?”薛少弋看着六娘,犹豫道。
  “不必了。”她声音轻轻地,淹没在车舆滚滚地声音中。
  孟简之站在原地,即使车舆滚滚擦身而过,但他一眼便见到。
  她身上落着的……是旁人的衣。
  他本摩挲着手上的小伤口,这会儿却将指尖几乎掐出了一滴滴血珠。
  信鸟又带着信件,扇着膀子飞来了,他心中烦闷,随手摆了一下袖,那鸟立时扇着翅膀躲他的内力。
  那鸟被风离养得久了,早就通了人性。见他如此,哪儿还敢靠近,大下雨天的,索性缩了缩脖子,飞廊下躲雨去了。
  孟简之本以为自己修了两世的心态,早就刀枪不入,坚如磐石了,没想到只这一幕,就让他心态崩得溃不成军。
  宣武门的侍卫,见他孤身而来,忙殷勤地给他递了伞,他没有接,冷着脸牵过自己的马,一跃而上,勒着缰绳,飞出皇宫。
  第39章 她如幽兰柔韧挺拔,坚韧……
  六娘回到长信宫的时候, 长平那边已经入睡。
  她由侍女扶着回到了宫中,今日,她淋了水, 又受了寒, 侍女早早给她煮了浴汤,她将自己浸泡在浴桶中,整个人被温暖的气息包裹住。
  可她忍不住地去想, 今日发生的那些事,薛洺, 献王的公子,还有……孟简之说的那些话。
  她觉得自己的思绪越来越混乱,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整个人钻进了水中去。
  温热覆盖住她的全身包括她的耳鼻,玫瑰的香气就萦绕在她身边,她觉得很舒服,通体舒泰了起来。
  她泡在水中不愿意出来, 直到水温渐渐地变冷,她才不得不出来。
  她脚上的伤口本来是不能见水的, 可仍然贪恋水中的温意,所以, 并没有在意。
  这会儿从汤桶中出来, 踩在砖地上渐渐觉得脚有些痛了。
  她披上长衫, 坐在榻边,并不唤女侍,只是自己一个人将孟简之本来绑缚在她脚上的布条轻轻缠绕下来,她又想起他今天给她处理伤口时说的那些话。
  她蹙着眉尖,烦乱地甩开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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