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忽然发觉一旁几上散落着许多她见都未见过的工具。
六娘一向知道孟叔善于做东西,这屋子里的木桌椅都是他亲手做且不说,六娘却见过他做的梅花锁和雕刻的几案,形式纷繁复杂,质态温和淳朴,做工极其细致。
小时候六娘亦曾好奇为何孟叔有如此手艺,可孟叔却三缄其口,甚至将所有东西收了起来,摆出从此再也不碰的架势,怎料今日又拿了出来。
六娘拿起那当中精巧的二十四锁。
“孟叔又开始摆弄这些东西啦?孟叔的手可真巧,这二十四锁好漂亮。”
孟叔吃吃笑了两声,“我年纪大了,如今一颗心都在药铺上,再不碰这些劳什子,那个劳什子是简之做的,六娘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六娘动作一滞,她从来未见过孟简之做木活,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有这样的时间,做这等东西。
她正在炭火旁,拿着精巧的锁发呆。
忽然一阵寒风卷过来,炭火星随风雀跃起来。
她向寒风卷来的地方望去,孟简之挑起帘子,风携着雪花卷过来,他显然也冻坏了,呵气重重,素白的脸上此时已然通红。
六娘没想到他竟会这时回来,他分明没什么变化,可六娘却总觉得比往日更清冷消瘦了。
又要准备春闱,又要教六娘读书,又要教纪瑶琴学琴,又还有时间做这等繁复东西,六娘一时不知道孟简之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力。
大概是有些诧异,孟简之的视线略显僵硬地在六娘身上停了一瞬,又落到她手中把玩的木锁上。随即状若无人地转过身,仿佛未见到她一般,放下帘子,将门闩好,自去放他的东西。
“阿爹,我回来了。”
“六娘送的腊八粥快喝些,可冻坏了?”孟老爹唤他。
“不必了,在山长家吃过了。”孟简之照旧冷淡淡的。
孟老爹犹豫着道,“你这孩子,这可是你老师特意嘱咐六娘送来的,怎能如此无礼。”
孟简之抿唇应了声,到底还是端着粥喝了两口。
末了,又道,“阿爹,那木锁我还有用,尚不能送与旁人。”
这话虽是同孟老爹说的,可却是说给六娘,数日不见,头回与她说的话,便是这话,六娘动作一滞。
第8章 他喜欢的不是她这般的
“什么劳什子也值得你稀罕?”孟叔忍不住责备他。
六娘原将木锁放回几上,她也不去看他,“孟叔您别生气,我不过是拿着玩玩罢了,时候不早了,阿爹还等着我呢,我该回去了。”
“等等。”六娘还未及到门口,听见孟简之唤她,她步子一顿,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他。
他转身走进内室,右手拎着一个木制的
笼子。走近六娘身前,他今日只绑了个素白的发带,束发垂在肩头。
六娘看清了他手中拎着的东西,微微张了张唇,她颇为讶异。他手中笼里的竟是那天雪日读书,树上落得的那只奄奄一息的喜鹊。
六娘抬眸看向孟简之,原来他竟记住了她的话,连她自己都糊涂地忘了那只险些冻坏了的喜鹊。
“它受伤了,要小心些,你既发现它,便负责照顾它吧。”
六娘呆了半晌,才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小心接过他手中的鸟笼。
她歪头看了看手中的鸟笼,里面的喜鹊已被处理好了伤口,只是还需要好好养些日子。六娘垂头看它的时候,小鹊儿也歪着头看她,不大有力气地轻轻叫了几声。六娘的心一下就融化了,弯了弯唇角道,“孟哥哥放心!我会把它照顾好的。”
六娘一心逗着喜鹊儿,却不急着走了。
忽听孟简之道,“那日让你读的书可读完了?”
六娘陡然回过神来,他俩闹别扭的前两日,他特意选了好几本书让她读来着,可这些时日,她哪有心思惦记这回事。
六娘面色一赧。
孟简之定然是看到了她的面色,转过身去,一边整理他的木匣,一边道,“明日我要检查的。”
“啊?”六娘本能叹了一声,可心里却渐渐欢喜起来。虽然,他并没有提及书院和纪瑶琴的事,但也许,他亦不想,二人再这般僵持下去。
“简之,六娘不是你们这种要上场的举子,莫要太严苛了。”孟叔笑道。孟简之淡淡嗯了一声。
六娘再也没有躲着他的借口,她看着孟简之的侧影,轻轻勾了勾唇角。“孟叔,六娘回去了。”
六娘回到屋子,将小鹊挂在窗口,又将油灯点起来,在书桌下翻了好久,终于翻到孟简之让她读的那几本书。她铺开纸,咬着笔头,薄薄三本而已,她能读完的。
于是,这夜六娘这夜夙夜点灯,这辈子从未这般刻苦过。
第二天给孟简之看功课的时候,是顶着乌眼圈儿的。
孟简之看过她做的笔记,却说她做得不过关,要重新细读。
于是,这几日,六娘一遍一遍的坐在孟家堂屋里写记录,写的不如意的时候,孟简之一遍遍拿笔杆敲六娘的头。
直到六娘将孟简之和孟叔的注释倒背如流,孟简之才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可”。
六娘欢喜地蹦了起来。
孟简之目光扫下来,让她镇定,六娘却按捺不住心情,好不容易过了孟简之这一关,她可生生在孟家的陋堂坐了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