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六娘漆黑的眼望住顾翁戎,轻轻点头。
顾翁戎一笑,“郭县令本就年纪大了,卸任也是常情,至于六娘担心的事情,不过是你的揣测,即便真的如你忧虑的一般糟糕,阿爹也有办法应对。”
六娘点点头,她一向将顾翁戎的话奉为圭臬,阿爹说不足为虑,那便不足为虑。
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六娘放下心来,向着顾翁戎一笑。“阿爹如此说,我就放心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你和简之的婚事,只要你和简之能相处得好,阿爹也就放心了。”
提到孟简之,六娘动作一滞,孟简之和她的关系,算好吗?她也不知道,她如今每日都能见到他,可她却仍觉得他好远好远。
六娘心里迟疑,面上依旧笑道,“怎会不好呢?有阿爹阿娘和孟哥哥在六娘身边,六娘真的很开心。”她自然不想让顾翁戎操心。
“年后,简之便要及冠了,你孟叔说,让我给简之取个字,六娘觉得行舟二字如何?”
“好听!”提到给孟简之的表字,六娘眼神突然亮起来。
顾翁戎笑道,“愿他,无论顺流逆流,总能直挂云帆,拨云见日。”
“阿爹,我正想着给孟哥哥送什么冠礼呢,如今阿爹给孟哥哥起了表字,六娘做个配印,刻上阿爹给孟哥哥的表字,可好?”她可以亲自给她的小郎君做第一个刻着他表字的印章,而他也许,会日日夜夜戴着她亲手做的印在身边。
她心里记挂着给孟简之准备礼物,不需要在孟简之身边应卯读书的时候,就去给孟简之准备冠礼。
顾翁戎说,时下印纽繁复,文朔楼的《印石简略》关于印纽设计讲得最是详细。
她想给孟简之送的,不必是价值连城,却必得是独一无二的。
就像无论两人关系如何,孟简之对于她的豆蔻年岁,是无可比拟的存在,是六娘最纯粹的欢喜和忧愁,也是她的情不由衷和情非得已。
六娘便一头扎在文硕楼,研究印纽的样式。
这夜又到了夜里还没回,她细心画着图纸,显然未发现纪瑶琴和她的丫头出现在她身侧。
其实,纪瑶琴也未发觉她。是海棠提醒,纪姚琴才看见六娘坐在文硕阁侧窗前烛火旁写写画画,纪瑶琴
有些好奇,快入夜了,她竟还未离去,那般认真也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六娘今日挽着垂挂髻,红色的发带随风轻轻在耳边扫着,小女娘无心在意发带,垂头专心地描摹着,烛火将她的身影照地温愈发温婉柔和,如一副雪夜侍女图。
纪姚琴蹙眉看呆了半刻,她轻轻攥了攥拳头,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只是她自小就生活在充满斗争和倾轧的世家中,无时无刻不得阴谋算计和筹谋斗争,她几乎看不得六娘此时面上流露出的静谧美好。
她按捺不住自己去打破这画面的心了,纪姚琴轻手轻脚走进来。她发觉六娘的一颗心都在笔尖上,竟未察觉她。
她走到她身边,轻轻瞥了一眼,原来六娘是在设计印纽,看六娘这认真地样子,八成是要送给孟简之。
她犹豫片刻,一只手抱着琴,将令一只手轻轻放在六娘肩上。
“六娘画得这是印纽?很漂亮,莫非是要送给孟大哥的?”
六娘被惊了一跳,猛地回头,动作一顿,笔上墨点滴落在她的画稿上,晕开一片漆黑。
六娘见是纪瑶琴,愣了半晌,待回头,才发现自己的画稿已经被晕上墨团,印纽的模样早就辨析不清。
急得六娘跳了起来,将笔搁置在一旁,举着画瞧了半天,却发现,无力挽回了,“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六娘焦急着,顾不上纪瑶琴。
纪瑶琴慌忙道,“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了?”
六娘抿唇,她面上不悦,没有理纪姚琴。蹙眉垂下头,飞快地换了另一副纸。
但是只怕她这几日花在这印纽上的功夫要重头来过了,六娘心中烦乱,再次举笔竟不知如何落笔。
“六娘,你若是要做印,我可以帮你,不过,孟大哥这般孤高的性子,只怕这等俗物入不了他的眼,我可以与你画些不寻常的样式。”说着纪瑶琴放下手中的琴,想要六娘手中的笔。
六娘抿唇,“纪姑娘也许画得很好,可这东西得亲自画才算得上心意,纪姑娘毁掉的那个印纽图,我已画了三日。”六娘有些愤懑。
纪瑶琴歉疚的笑道,“是我唐突了,可,我并非有意,谁料到六娘那么认真,都未发现我在旁边。”纪瑶琴侧头无辜看六娘。
六娘看了她半晌,弯腰整理好她的画稿,从纪瑶琴身侧走过。
她受够了纪姚琴的虚伪和莫名而来的敌意。
六娘步子迈得急,走出三步,忽听身后重物落地,六娘回头,才发觉纪瑶琴的琴摔在了地上。
纪瑶琴身边的丫头陡然蹙眉,“你站住!我家姑娘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为何要将我家姑娘的琴故意摔在地上,你可知道这琴是谁赏的,这罪过,你可担得起?”
六娘可以确定,她根本没有碰到纪瑶琴的琴。
她咬唇地看着站在纪姚琴身边的丫头,而海棠却理直气壮,咄咄逼人。
六娘忽地忆起曾经还是孤儿时,住在安济坊时的日子。她认识纪姚琴这种眼神,她在纪姚琴眼里,低贱如尘埃,就像当年被随意买卖的她和七郎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