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梁家人好似中了魔一般,夜里俱睡得死沉死沉,虽然都还有呼吸,却是敲锣打鼓也叫不醒。农户们举耙抄犁赶走了乌鸦,去拍门,久无人应,还以为出事了,就翻墙进去,结果发现门童背靠大门睡得人事不知!园中还有好些提灯的侍女,似正要去什么地方,走在路上突然便睡了过去,灯笼掉在石板上烧得只剩个手柄,景象实在诡异得很。请来大夫也束手无策,知州只好等他们自然醒来,就在刚才城中消息就传开了,说是梁稹清醒后发现儿子失踪,大为惊怒,立刻便与知州封锁全城,任何对绑匪信息知情不报者以同罪论处。”
武理抓着谢致虚的手说:“小五,我们快撤吧,这次任务是完成不了了,回去同先生请罪也好,可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啊!”
手心冰凉凉的,不只是自己还是武理紧张的冷汗。谢致虚头脑一阵晕眩,抽手止住武理话头,扶着榻沿站起来,突然晃了一下。
武理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
“……”谢致虚缓了口气,“我觉得,平日里睡觉我应当不会睡得这样死,别说线断铜钱掉落的声音,就是有猫儿跳过窗台我也能有所察觉……”
武理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谢致虚垂下眼睛:“是二师兄下的药,使我和梁府上下昏睡过去,他趁夜劫走了梁汀。”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难道我就不知道吗,”武理愤怒地压低声音,“当务之急是在事情牵连到我们之前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先前为了回护老二,在梁家府兵跟前露了脸,查到老二就能查到你,看梁稹那架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谢致虚按住武理手背,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对面房门紧闭,不知道柳柳在里面做什么。她原来不住这间,现在却搬过来,看来奉知常是真的走了,只是仍有一些事要柳柳留下来处理。
“我不能走,”谢致虚说,“唐门将二师兄屠戮无辜的罪名传扬出去,唐岷攻讦先生教导无方,逼先生清理门户。先生正是为了免于胁迫才命我查清事实,赶在各方之前带回二师兄,我不能轻易放弃,陷先生与师兄于不义。”
武理嘴唇一动,最终忍住没有破口大骂,赏了谢致虚一个白眼。“眼下局面如此,你还能怎么破?”
“你得帮我看住柳柳,二师兄行动不便离不得人,即使这样柳柳还要单独留下,定是有要事。若是跟丢柳柳,恐怕我们就再没机会阻止事态恶化了。”
“那你自己呢?”
“我去找师兄,”谢致虚坚定道,“我想,我可能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福云居后院的渡口很小,偶尔有畅游河景的客人在此处上下船,但今早河面上船只减少了许多,一队官兵驻马在对岸集市,监视过往人流。
等了一炷香,才有乌篷船靠岸,游客骂骂咧咧钻出来:“真悖时,走哪儿都是有人盯着你看。”
船家也有点郁闷:“这年头,贵人的命才是命,贵人出了事遭殃的还不是小老百姓。”
谢致虚上前去:“船家,能到湖岛去吗?”
游客嘿了一声:“小兄弟心忒大了,梁家都快封城了,还有心情出游呢。”
船家撑起篙:“能去,上船吧。”
沿岸时不时有队伍纵马驰过,往城门方向去,街头巷尾都出现貉袖戴笠的兵士身影,当街凡有体型较大的太平车经过,都会被叫停检查,二十多头拉车的骡子堵塞街道,过路无不以目怨之。
行至河湖交汇处,形势稍好一些,谢致虚猜测是因湖中向来是秋家地盘,梁稹要给他岳丈面子。
谢致虚让船家绕开秋家所在的岛屿,直往苇荡深处去。
船家初始有些犹疑,在湖里行船的都知道,离岸的这片苇荡鬼得很,又深又广,其间道路错综复杂,常常顺水势而改变,根本无法记路,船陷入苇荡里,人的眼前全被高过头顶的芦苇丛遮挡,即使资历最老的船夫也不敢入内超过一引之距。
“原先湖中岛的孙少爷就是在这里走失的,船夫们都说是给苇鬼遮了眼,领到幽冥去了,湖中岛后来把这一片圈起来作为警示,以防再有人迷路走失。”船家同谢致虚解释,复行数十步,就见前方一条醒目的红线栓在苇杆上,牵起一道拦路绳。
船家说:“过了这条线再回头就找不着路了。客人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谢致虚回答:“去孙少爷走丢的地方。”
船家:“…………”
船家的表情瞬间变得仿佛活见鬼,结结巴巴道:“哪哪哪哪哪个孙少爷?”听语气估计是联想到自己刚才讲过孙少爷被苇鬼领去冥府的故事。
“湖中岛秋家的孙少爷。我听闻太湖水岛千座,尝隐在深水苇丛中不现于世,其中仙境秘府皆无俗缘,修道的朋友说当年的秋少爷如今就居住在仙境中,我心向往之,也欲寻仙问道。”
谢致虚尽量表现正常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既长得不像牛头马面,行为也不似失心疯,这番话虽是一派不经头脑的胡言乱语,应该也不至于惊吓到船家。
他想得不错,那船家倒是不怎么害怕了,但看他像看个疯子。
“我这船可到不了仙境,客人,我劝你也不要过了这道红线,苇荡吃人不是说着玩儿的。”船家坚决不肯再撑一篙。
谢致虚没有办法,见斜刺里芦苇分开露出一角沙洲,只好让船家将他放在那里。他在湖中岛上眺望过这片岛林,峰峦连绵不断,料想岛屿之间应互有联系,只要上了岸应当不难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