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回去了。”靳樨宣布,对巫官点头告辞,便大步地走离神坛。
  走到大街上,漆汩回过味儿来,看来来往人群,各个都有几分好奇地看他二人,却又不好意思多看,眼神躲躲闪闪,立即挣扎着要下来,靳樨却不让,提醒:“衣服要踢脏了。”
  漆汩只好停下来,嘟囔:“这也太不像话了!”
  靳樨充耳不闻,淡定地顶着噗嗤噗嗤在天上飞的各色目光,就这么抱着漆汩走在大街上,漆汩执拗不过,庆幸地心想自己好歹带了面具,不必抛头露面——要是给他爹娘知道自己被一个男人抱着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真不知会不会给气晕过去。
  靳樨走过了一家酒楼,又倒退几步驻足。
  “饿了吗?”靳樨问。
  漆汩还在向天上的爹娘道歉,还没反应过来,没等他回答,靳樨就径直进了酒楼,要了间二楼临窗的雅间,把漆汩安放在桌上,半俯身问:“想吃什么?”
  漆汩盯着他眼睛,有点不知如何自处:“随、随便!”
  一路跟上来的小二连忙扬起笑脸,语速飞快地介绍起本店的招牌菜。
  可惜靳樨不大想听,随意地点了一批荤菜素菜,叮嘱要在鱼汤里加紫苏,小二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在鱼汤里加紫苏是什么做法,客人,我们从没这么做过啊。”
  “个人喜好,个人喜好,反正又不是毒,对吧!”漆汩趁机从桌面翻下——哪有坐桌上的道!他比划手指:“紫苏撕成碎,最后撒进去就好了。”
  小二小二应是,狐疑地退开。
  漆汩把雅间的窗推开,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觉得更热了。
  “宫里的东西不好吃。”靳樨说,“多吃些罢。”
  漆汩嗯嗯两声。
  这倒是真的,靳樨自己也只会做些能饱腹的简单吃食,宫里更是以节省为上,自然是什么便宜用什么,能勉强挨上规格就已万幸。
  没等多久,桌上就满满摆了一桌,香气扑鼻,原本不太饿的漆汩都不由得馋心大动。
  靳樨简单吃了没几口便放下筷子,只看着漆汩吃,偶尔才将目光挪向窗外。
  漆汩即便有些急迫,进食的时候仍旧姿态不错,慢条斯,举止有度,吃得七八分饱的时候便恋恋不舍地停筷,最后喝了一碗飘着紫苏碎的鱼汤,才满意地收工。
  一杯漱口用的茶水自对侧推来,漆汩端着茶盏,忽然听见熟悉的翅膀扑腾的声音。
  漆汩的耳朵尖动了动:“我好像听到……”
  话音未落,靳樨神色蓦地一冷,圈指含在唇边吹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漆汩似有怀疑:“怎么?”
  靳樨:“海东青来了。”
  漆汩惊:“霜缟君送的那只海东青?”
  “当日我将它留给公鉏白和臧初,若传消息,会更快些。”靳樨说,“现在它来了,必定是坏消息。”
  海东青花了会儿功夫确认他们的位置,翅膀撑得老大,像颗巨石般在百姓惊疑的目光中飞进窗来。
  靳樨摸了摸它的头,将桌上一盘没怎么动的鸡肉推给它吃,它先各自蹭了蹭靳樨与漆汩的手,仿佛与故友打招呼,才去吃东西,靳樨从海东青的足上取信,展开来看。
  漆汩紧张地看见靳樨的脸色沉下去,忙问:“到底怎么了?”
  “小白败了。”靳樨说。
  败了是什么意思?
  “受伤了?!”
  “他不为庸卖命,是小伤。”靳樨摸着獬豸剑剑柄,道,“当日祭闻听说太子丧命,震怒不已,誓与任引不死不休,欲御驾亲征,但朝臣不让。”
  “也说得过去。”漆汩道,“储君之位空悬,国君再离开王都实在危险,所以小白哥小初哥才有适当的时机,插手庸国军务?”
  靳樨:“小白在若英关一线。”
  漆汩哑然。
  庸太子祭鋆死后,庸国军队尽数向东,与任引开战。
  西面则薄弱不已,长公主一鼓作气,领军夺下若英关,若英关是中原西北的关窍,这是炚国建国百多年来头一次正式踏足中原地界,如今则全靠公鉏白带领不足十万驻军驻守,且炚国骑兵众多,马上作战世上无双。
  那么现在的意思是……
  漆汩手一抖:“炚军要东征中原???”
  说出这话的一瞬间,迷雾倏地散开,方才所见终于重新冲进脑际:金色烟尘、蝉夫子、年少的靳樨,还有栎照、大军、围城、刺杀、逃出的异姓太子。
  不对!
  这消息迟了!!
  他想起了刚刚在幻觉中看见了什么。
  金色烟尘搅起的风四处流动,无可捕捉,轻抚过他的脸颊与眼皮,少顷退开,亦如大浪淘沙,照出一座巍峨的城池来,插着白旗黑鱼纹,是鲲旗。
  城墙上写着“栎照”。
  数十万的大军兵临城下,威风凛凛,打起白龙旗,整齐而训练有方,没有任何异响,后方的作战车中,帷幔遮住了一名女子的身形。
  一名国君服饰的男人头戴冠冕,走上城墙,他看上去比真实年纪更加苍老,鬓边已有白发。
  难道是祭闻?
  随侍的是一名年轻人,扶着祭闻,焦急道:“姨父,东边的大军根本赶不回来!”
  能叫祭闻的人,自然只有江奕。
  自祭鋆死讯传来,江奕重返栎照,几乎与祭闻形影不离,状如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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