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靳樨抬眼确认他的神情。
  漆汩笑了一笑,张开双臂:“我不会飞,你带我。”
  他竭力想包装成云淡风轻的模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然而话音收尾时还是险些飞上天去了。
  漆汩勉强维持的若无其事的表象因而瞬间裂开一条缝,他不信邪,自欺欺人地希望靳樨不要发现,或者至少莫要指出来。
  夜色里靳樨也许看了他许久,也许也只是轻易的一瞥。
  但最终靳樨没有提出异议,上前——就像那天在神坛——揽住了漆汩的腰。
  漆汩松了口气,配合地靠近靳樨还很炽热的躯体。
  远处宫道之中有禁军活动的痕迹,不过有些遥远,不知是不是褚飞故意的,没人发现他们,靳樨没花多少功夫,辨识方向的时候几乎没有迟疑,轻而易举地就将漆汩带回了故地。
  “你居然还记得?”落地后,漆汩惊异地问。
  “嗯。”靳樨飞速地送了手,别过头,似乎不想再让自己的呼吸烫到漆汩。
  “嗯”是什么回答啊!漆汩在心底怒吼,强令自己分出心神打量这座空置的宫室,他能看得出这里许久无人造访,处处落灰,弥漫着寂寞的气息,但仍然还是过去的样子:落寞的熄灭的宫灯、张着青苔的湿滑的台阶与垂下的斑驳的竹帘。
  漆汩定了定神,走进去。
  灰尘漂浮在殿宇之中,空空荡荡,旧日的痕迹依然遗存,他才重获光明之时学写字用的毛笔也好好地挂在书案上。
  就好像他只是出门了一趟。
  但是……
  到底是七年过去了。
  漆汩呆呆地出了一回神,发觉身后空空——靳樨没有跟进来,发现这点之后,漆汩立刻掉头,重新走出去,倚着檐柱问:“怎么不进来?”
  这副神态、姿势与语气……突然变回了以前的漆汩——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点,就像退潮时无法避免的会露出来的石头尖。
  漆汩问,却回想自己以前看不清的时候有没有这样问过靳樨。
  他想了半天,似乎没有。
  靳樨依然站在廊下,身姿挺拔,眼也不眨地盯着漆汩,隔着少许距离,那眼神犹然深邃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令漆汩心里一叮。
  “席上的酒里掺了鹿血。”靳樨道,语气平静,却微微暗哑,“是我没在意,直到后面长鱼午又单独宣我进偏殿,我便去了。”
  漆汩不由自主地被他带着走:“然后呢?”
  “屋子里有个人在等我。”靳樨说,顿了一下。
  这个停顿让漆汩的心立马吊了起来。
  靳樨斟酌出来的措辞是:“我想,应该同你差不多。”
  漆汩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嗯”了一下,他立刻对喜欢“嗯”的靳樨感同身受起来,原来“嗯”这么好用。
  靳樨垂下眼眸:“那个人说,如果不确定喜不喜欢的话,可以吻一次试试看。”
  我天!!!这又是哪门子的胡话!
  漆汩顿时对此目瞪口呆,长鱼午找来的人怎的一个赛一个豪放。
  太吓人了!
  “那那那、”漆汩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你你你,试、试了吗?”
  靳樨摇头。
  漆汩的内心深处渗出了些微也许可以称之为喜悦的酥麻感,但他迟钝得没有立刻辨别出来,又开始束手无策,期盼靳樨能给个答案。
  靳樨从他眼神里看出这一点,一点头,主动地说:“我去解决一下。”
  漆汩忙不迭点头,盯着转身离开的靳樨,搓了搓发热的耳际。
  夜已深,他无所事事,粗粗擦过脸后,和衣躺在榻上,外面的虫子还在一个劲儿地叫,吵得令人心烦,漆汩在榻上烙饼,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心跳还很汹涌,蓦地翻身坐起,心想靳樨怎么还不回来,呆坐一会儿,又无可奈何地躺回去,尽力不去想靳樨到底去干什么了。
  乱麻似的思绪中,漆汩突然想起——靳樨方才说,屋子里有个人在等他。
  有个人?
  为什么只有一个人,为什么自己就有两个人。
  为什么会不一样?
  那名美男子的话再度在他脑海响起。
  “殿下不知道大人喜欢女子还是男子,特令我们同来,由您挑选,她或我,皆可。”
  “若大人想一起来,也是好的。”
  为什么靳樨会不用面临两个选项。
  长鱼午在笃定什么?难道……漆汩攥紧衣角,无意识地搓来搓去,难道长鱼午知道靳樨喜欢男子还是喜欢姑娘,为什么刚刚不问清楚到底是谁在等他,天啊自己脑袋应该是出了毛病,今天不是多问就是该问的没问,要死啦!
  有脚步声。
  靳樨终于回来了。
  漆汩赶忙闭眼装睡,殿内一片晦暗,夜色朦胧。
  他竖起耳朵,听见靳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呼吸也越来越清晰,还是很粗重……难道没有解决好?
  脚步声停在榻边,呼吸伸手可及。
  漆汩不可抑制地又开始胡思乱想,一面心痒难耐地将眼皮睁开一条缝。
  漆汩看见一只手,悬在自己脑袋上方。
  手的主人似在犹豫什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况。
  靳樨原来会是这么迟疑的人吗?漆汩悄悄观察他的手,然后想,印象中的靳樨不应该果决又冷漠,就像失去记忆的自己第一回在沙鹿侯看见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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