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自来绎丹后,漆汩觉得靳樨是特意不怎么出门,且有人来拜访也大多推脱,故而听说王都内险些以为靳家回都是个谣言。
  路过众人的时候,漆汩仿佛听到有人压低声音说:“嘶——眼睛,眼睛好像那位。”
  于是在高明殿坐下来后,漆汩不由得特地看了眼靳樨的脸,内心捂住上半张想象了下,顿时看出靳樨与靳莽轮廓的相似主要集中在下巴和嘴唇,而眉眼处则隐隐显出了另一人的影子,想必那就是央夫人。
  太子懋给靳家安排的位置极靠前,这位年轻的太子简直太奇怪了,一面派人刺杀,一面又表现得如此看重,一口一个“哥”地叫来叫去,仿佛还对靳樨的彬彬有礼略含不满。
  身着巫袍的葛霄也在,走来与他们说话。
  “瞧,殿下多看重你们。”葛霄说。
  臧初不满地回嘴道:“这福气给你好了。”
  两方都明白彼此的意思,说话保持在客气与否的边界上。
  葛霄于是转而过来一只手搂漆汩一只手搂公鉏白,说:“你们府里的人说话各个夹枪带炮的,为什么不能像我们阿七似的温文尔雅一些呢?”
  漆汩活像见鬼似的推开他。
  公鉏白眼睛瞪得老大,挣脱后开始摸武器,要不是臧初抓住他他就要摔杯子了。
  “葛霄!”靳樨皱眉道。
  臧初:“你找死?!”
  葛霄一看他们神情就知道自己押对宝,以后不用怕靳樨和臧初能毒死人的嘴了,于是乐滋滋地松了手,摸出一枚小小的红玉戒指,塞给漆汩,说:“送给你。”
  不等漆汩推脱,葛霄转身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穿过大殿溜回自己位置。
  臧初莫名其妙说:“他没事儿吧!”
  公鉏白恶狠狠地说:“晚上散了我非得揍死他不可!”
  漆汩托着那戒指不知如何是好,求救似的看向靳樨,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靳樨好像想把它砸了。
  “是大巫送的。”靳樨硬别开眼神。
  臧初同公鉏白同时:“啊?”
  靳樨低头喝茶:“你收着就是。”
  大巫送的葛霄干嘛弄出那副神态来,真是奇怪死了,老天!不想留在这到处都很奇怪的绎丹了!
  好不容易葛霄不来招惹是非了,却又有人端着酒杯来给靳樨敬酒。
  漆汩才收好戒指没多久,惊弓之鸟似的抬起头,见那是一位面色苍白的陌生男子,衣着华丽,但蔫蔫的。
  靳樨看那男子一眼,手摁在酒杯边,迟迟没有抬起来,男子又唤了一声“大君子”,旁边跟着的人忙道:“这是韶殿下。”
  原来这位就是莒韶。
  漆汩的心里莫名生出可怜的意思,忙道:“殿下好。”
  莒韶完全没看漆汩一眼,他看上去瘦骨嶙峋,眼下乌黑,眼见是吃睡都不佳,想必自苦良久,服饰却还很好,太子懋想来在方面并不会亏待莒韶,反正肜也不缺钱。
  莒韶定定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靳樨,执着地要敬这杯酒,等了许久。
  “失敬了。”靳樨终是端起杯来,与莒韶隔空碰了一碰,语气不咸不淡。
  莒韶刚张开嘴,正想说话,忽然眼神一飘,把话咽回去,道:“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一只手轻轻地拍在靳樨的肩上。
  漆汩、臧初、公鉏白也行礼道:“殿下。”
  太子懋挪开手,矜贵地上前一步,含笑对莒韶道:“许久未见了,韶殿下有时间也该来宫里多坐一坐。”
  “不敢搅扰太子。”莒韶道,而后看了看靳樨与太子懋。
  太子懋说:“想韶殿下没有见过,这位是沙鹿侯府的大君子,是靳莽将军与央夫人的长子。”
  靳樨不悦地皱起眉头,莒韶识趣道:“太子殿下既然与大君子有事相谈,那我便先走一步。”
  “哟,三位兄弟也在啊。”太子懋的视线扫过漆汩等人,最后盯着莒韶独自回席上坐好,心不在焉地随口对靳樨道,“他可能也留不了多久了。”
  “你要杀他?”靳樨语气平淡地反问。
  “这是什么话。”太子懋不以为忤,还是没有看靳樨,闲谈一般说道,“申国那苏相国在王位上呆了也有点年头,他年纪也不小,有个年纪尚小的儿子。你说他是传给儿子呢,还是感念先王恩荣,效仿老申王,继续禅让给其他人呢?”
  漆汩竭力假装自己不存在,听见靳樨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地问道:“殿下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太子懋笑着摇摇头,“苏缁手底下有位得力的下属,名叫百里阑,前些日子百里阑私下里给我递信,想把莒韶迎回去做王。”
  靳樨颇感意外:“……他自己知道吗?”
  “知道他还会来找你?”太子懋嗤笑道,“估摸着已经递了好几次拜帖,是也不是?”
  靳樨没吭声,算是默认。
  “见一见也没关系,人家也可怜得很。不过……”太子懋说,突然笑了两声话音一转,“不过又不是我家的事,别人家乱一些我好找乐子看啊。”
  他的语气轻松,就像在说什么抓蚱蜢的玩笑话。
  漆汩:“……”
  原来外头是这么做太子的,真该说给姬焰听让他也长长见识。
  “一会儿散了,哥,你来找我吧。”太子懋随意地说,一甩袖子,上阶去陪翁寿了。
  翁寿不声不响地坐在席上,依然是层层叠叠好几层,华服万丈,宽松的大袖子垂在膝上,簪着华丽的金首饰,颈间一大串红玛瑙长链,端坐的时候如同雕像般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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