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可能是天气吧。”漆汩抖擞抖擞,强打起精神。
  臧初也问:“昨夜没睡好?”
  “等到了绎丹就好好休息,再坚持一天。”公鉏白说。
  漆汩点点头,把帘子放下了。
  过午的时候低飞的蜻蜓退去,天色暗沉,果然开始下雨。
  雨势倒也不是很大,就是密密麻麻的,水汽极重,跟刮骨刀似的一时间剜走了众人的气力,就连马也都没精打采起来,琥珀更是眼也不想睁开,一声不吭地团成一团睡觉。
  漆汩抚摸着琥珀的头顶,心里还想着昨夜的那个梦。
  还是那个藏书阁,还是有很多人被囚在案牍之苦里,还依旧是那个看不到脸庞的人。
  那会是谁呢?
  漆汩本以为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但这时他才发现这记忆里仍旧少了一环。
  比如……他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好的。
  他先天不足,住在缃羽时每况愈下,后来被母亲做主久居西亳修养,惊人地好上不少,总是少病一些、有精神一些,但还是看不见,眼前一片模糊、药石无医,读书总是由宫人念给他听。
  后来不知怎的突然眼睛就好了,才开始慢慢地学起识字。
  若真的与靳樨见过面,也许能在那里找到蛛丝马迹——如果真见过的话。
  漆汩东想西想,不免昏昏欲睡,雨点声犹如某种催眠曲,让思绪缓缓地飞腾离体、远离他。
  忽然,琥珀猛地惊醒,浑身炸毛,塌腰做出警惕防御的姿势,喉咙里挤出威胁的咕噜咕噜声。
  漆汩眼皮狠狠抽了一下,倏地听到前方的雨声里夹杂了一声惊叫和马蹄失控的响动,听得他头皮一炸,浑身寒毛倒耸,不自觉地握紧了靳樨给他的那把手刀。
  “有刺客——!!!”
  一声尖锐的叫喊陡然划破淋漓的雨幕。
  透过飘摇的车帘缝隙,漆汩望见十几抹黑影几乎是凭空出现,手中刀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最外围的府兵倒了一小半。
  无主的马匹焦躁地疯狂踏步,血泊与雨水一同淋入湿土。
  血腥味瞬间把漆汩带入过去的梦魇里,令他鲜血冻结,顿时满头冷汗,呼吸缩小成细细的一束。
  瞬息之间,他居然望见刺客袖下的寒光。
  臧初嘶吼:“躲好——!”
  他边说边和公鉏白同时抽出剑来,一左一右地飞身跃起。
  几乎是下意识的,漆汩抓住琥珀的后颈把它捞进自己怀里,反身迅速躲在车厢的三角区,电光火石间,他看见靳樨飞燕一般从车中掠出,身影如同鬼魅。
  没等他多想,旋即暗针齐发,齐齐钉在车厢外,入木三分。
  漆汩隔着车厢依旧感受到那可怖的冲击力,还有数根钻过车帘,将原本倚靠的地方钉成了筛子,针头泛出令人发毛的青色。
  刃处喂了毒!
  漆汩倒吸一口冷气,后背发寒。
  外间混乱不堪,刀光、剑影和马的嘶鸣。
  突然不知谁吹了一声呼哨,马如有灵性般走起了蛇形,步幅巨大,奔向一侧黑压压的树林。
  漆汩被甩到外侧,烧饼似的贴紧车厢,被窗外飘来的雨扑了满面。
  马车被削走了小半车轮,飞驰时剧烈颠簸,漆汩觉得自己五脏六腑被颠都得要移位。
  在某个急转里,一只沾着泥水与雨滴的羽箭钻过车窗,漆汩紧急偏头躲避,那只箭从他瞳孔前侧不足毫厘之处掠过,削去一截头发。
  他还未及后怕,忽然听到窗外有近在咫尺的动静。
  漆汩飞速反握刀柄,行动比思维还先行一步,已然将刀尖送出去。
  那手刀能被靳樨日日夜夜带在身边,绝对不是凡品,这一刀出去若是能中,兴许能削个鼻子眼睛走。
  然而破窗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靳樨本人。
  漆汩眼睛瞪得老大,但已经来不及收势,靳樨灵活地躲过刀尖,以左手止住漆汩的手腕,继而搂住漆汩的肩膀,他一身衣裳已然湿透,手里握着那把如墨的长剑,一滴鲜血从剑尖滑落。
  这时漆汩的断发才堪堪落地。
  忽然马车又一个急转弯,车厢被狠狠甩到到树干上,发出痛苦的惊叫,数不清的树叶飞刀般落下。
  漆汩被一头撞进靳樨的怀里,登时有点头晕眼花。
  “抓紧我。”靳樨简短地道,旋即一只手搂着漆汩,从车门钻出,砍断连接处,接着飞身上马,让漆汩坐在他前侧。
  车厢脱离后狠狠地撞到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登时四分五裂地溅向空中。
  “驾——”
  靳樨握紧缰绳喝道,马一声长啸,脱离车厢后全身轻松,再度加快速度。
  混乱中,琥珀早已不知去向,漆汩上马后忽然反应过来,抓着靳樨的衣袖,在迎面的风雨中说:“武器上有……有毒!”
  “知道了。”靳樨说,胸膛滚烫,牢牢地将漆汩护在怀里。
  漆汩余光中瞥见还有三四个刺客跟在身后,不依不饶地紧咬不放,瞬间心跳声压过了其他一切声响,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
  左侧一名刺客追上来,举刀便砍,雪亮刀刃削断雨幕,带着一股蛮气。
  靳樨猛地勒马,压着漆汩一齐低下头去,那刺客砍了个空,重刀哪能立刻收束回来,靳樨掐住这机会乍起,手里的剑自下而上地刺穿刺客的喉咙,接着利落地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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