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季 第57节

  靳雨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靳晏礼一瞬摁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她硬生生地又忍了下去。
  “没事。”
  她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红得厉害。
  “我一个人静静就好。”这次,没等周颂宜问出声,她胡乱抹着眼,踩着皎洁的月光跑远了。
  夜晚了,大家都睡下了。
  这里是周家宅院,她第一次过来,里面亭台飞榭众多。廊桥座座,小路蜿蜒,一路跑去了静谧处。
  无灯,自然迷了路。
  靳雨娇泄气,丢掉礼节,一屁股坐在距离最近的石头上。
  越想越生气,越气眼泪越不争气。啪嗒啪嗒地淌个不停。
  “怎么还哭了?”一方手帕倏然递至眼前,“谁惹我们娇娇大小姐生气了?”
  靳雨娇抬起头。
  眼泪糊住了眼睛,她抬手随手一擦。眯着眼睛,待看清眼前人,没好气道:“怎么是你?”
  不客气地抽走了他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自己冒出来的泪水。
  结果眼泪越来越不争气,越擦越多。嘴角瘪起,想到还有人在这儿,硬生生憋了回去。
  若无其事地询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来看我好戏?”
  “天地良心,”那人作出投降状,“我可没有。”
  “家里和周家最近是合作关系,老太太去世,我爹他人还在欧洲。让家里见不得光的那位跟过来,好像也不太拿得出手,反而惹人笑话。”
  “于是,只能我过来了。”他摊开手,一副无辜状,眼睛里含笑,“没想过,会在这儿碰见你。”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祝清也目光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一眼,“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什么眼神?眼睛往哪儿看呢。”靳雨娇下意识捂住胸口,恶狠狠瞪他一眼,“你最好是没有。今天晚上这件事,你要是赶说出去,我就敢杀到你家里去。”
  她将帕子揉成一团,凶狠很地砸他身上。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片刻,又灰溜溜地折了回来。语气傲慢,“往哪走?”
  祝清也抬眼睨她,“嗯?”
  “我迷路了。”
  “是吗?”在靳雨娇期待的眼神下,他一笑,“不巧,我也是。”
  “你……”她气得跺了下脚,瞬间不想搭理他了,怎么会有人这么讨人厌!
  扭身准备离开。下一秒,他站起身,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走错了,”松开手,气定神闲的姿态,替她指了路,“这边。”
  *
  老太太安葬在一块风水宝地,曾请风水先生专门算过。
  下葬那日,来了许多人,还有一些僧侣,那是周平津特地请来,为老太太诵经礼佛,了却尘世。
  遗体在殡仪馆火化完,周平津收拾好骨灰盒,手捧老太太的遗像走在最前方,周颂宜则穿着白色孝服跟在岑佩茹身后。
  大家神情悲恸。
  人这一生,或在父母的期盼中呱呱坠地,读书、工作、成家,幸者在子女的陪伴与孝敬下与世长辞。
  生命,转瞬间只剩黄土一抔。
  耳畔,礼炮冲天,震耳欲聋。
  周颂宜恍恍惚惚间想起和老太太曾经相处的日常。
  周家长大的孩子,自小对老太太和老爷子都是持犯怵的状态。
  犯了错,不由周平津教导,而是由老爷子带在身边,严加管教。
  教做人的道理。
  男孩子犯了错,跪祠堂、挨藤条,都是常有的事。
  周自珩和周舒樾小时候跟猴子一样,四处乱窜,没少受皮肉之苦。
  家里头的女娃子只有周颂宜一个。她犯了错,有别于男孩子的皮肉苦,更多的则是被罚抄诗书、经文。
  所谓,静心。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周平津在他们的童年里,充当的便是慈父的角色。而老太太则是不偏不倚,静静地在一旁瞧着。
  不会阻止,也不会额外再给点教训。却也会在他们心里防线即将崩塌的时候,轻声安慰。
  只是晕轮效应,通常以偏概全。
  童年那些不好的印象,让人忽略了其中更多美好的时刻。成长后,这种刻板印象也一并遗留了下来。
  周家人和睦,但都不太爱和老太太、老爷子独处,威压太过强烈。
  曾经,周颂宜也以为老太太心肠硬,可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长大之后,老爷子和老太太都不爱参活小辈之间的事情。闲暇时,更愿意逗逗鸟儿、听听曲。
  只有一家人一块儿吃饭时,偶尔会问及一点关于公司的话题,但除此之外,最多的还是话家常。
  周颂宜和徐致柯的婚事泡汤,周平津给对方留下的难堪,她反抗了许久。
  最初的时候,从没想过去找老太太寻求帮助。后来实在没法,跑去找了祖母。
  她见过徐致柯,也知道自己并不心仪靳晏礼。对于所谓的联姻,自己一直都是厌恶的情绪。
  为此,祖母还特地训诫了周平津一顿,还同自己谈了许久的心,一直在开导她。
  尽管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转变了态度,但她仍然很感激。
  没想过婚后,祖母依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会因为她的情绪而决定自己的决定。
  只是,大抵世事无常。
  因缘际会。
  -
  这几日,大家忙碌了许久。处理完丧事,送走前来吊唁的宾客,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
  靳晏礼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走到周颂宜的房间,发现她正站在屋檐下,盯着院子里那树枝叶扶疏的银杏发怔。
  这些天,她又消瘦了许多。
  脸上本就不多的肉又清减许多,今年冬天到来前要是养不回来,那西伯利亚而来的西北风一刮,整个人都要跌跤。
  原地站了会儿,他迈腿走了过去,“我们谈谈。”
  “?”
  周颂宜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
  问他:“什么?”
  眼神不解。
  “离婚协议,我都看过了。”说这话的时候,靳晏礼的太阳穴突突地泛疼。
  他抬手随意摁了两下,痛感稍微减弱,“你起草得太过随便,我不能答应。知道你不想和我有牵扯,所以我让公司法务部重新拟了一份。”
  “最迟明天。”
  她讶异:“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们的开始好像不尽如人意。现在,我想让你开心一点。”他低下头颅,将痛苦掩藏。
  整个人颓废极了,“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心情。”
  “谢谢。我以为或许我们还得再折腾一段时日,”周颂宜转过诧异,眉眼笑意真切,“协议的事,你看着办吧。”
  “嗯。”
  他敛眉,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语气平淡,“不过离婚的事,我父母那边暂时都不知情,希望你能替我瞒一阵子。毕竟,你知道奶奶她很喜欢你,我也不想让她太过伤心。”
  她盯着他的眼,“都可以。”
  “你决定就好。”
  第33章 落花雨
  周自珩忙完丧事, 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几天,公司一连
  告假几天,办公室里等待审批的文件几乎堆成山。
  本打算先今夜在家休息一晚, 转天一早启程回去, 在公司熬几个大夜,将所有的项目合同筛查完毕的。
  临行前,想起自己还有点事情没和周颂宜交代。
  电话里头,三言两语地说不清, 怕她只是敷衍自己, 实则压根没听进心里头去。
  这会子人还没离家,索性直接过来了。
  好巧不巧,刚一过来, 两人的交谈就被他听到耳朵里去了。
  老太太摔跤那晚,他给靳晏礼拨了通电话, 记起周颂宜宣泄的那番话, 打算等人回来好好清算一番的。
  不过忙昏了头, 事情也就一直耽搁了。
  后来两人相处氛围还算融洽,这件事也就被他搁置了, 没太往心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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